因为种溪的字好,不止写的好,而且是他不曾见过的好,种溪的字和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名家的字都不同。
种溪写的是楷书,他的楷书和行书一样,效仿的都是明时集晋唐名家之精,自成一家的大宗师文征明,方简自然没有见过。
种溪的字精致秀美,更兼笔锋劲秀,可是大大出乎了方简的意料,也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简绝对是识货的,他看得出种溪这笔字的分量,种溪的字糅合王羲之、钟繇、虞世南等晋唐名家所长于一炉,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写不出来的,可偏偏现在的种溪年才十四啊,十四岁的少年能写出这笔字来,方简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天纵之才了。
能有这笔字的种溪还能是施谓口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吗?如果在这个年纪,连能写出这笔字的种溪都算是不学无术的话,那这天底下还能写字的就没有几人了。
就算抛开其他的所有东西不谈,只这一笔字,就已经足够种溪在太学立足,施谓方才的话,不攻自破。
而就在方简还是惊讶的当口,种溪笔走龙蛇,字也已经提完了,不过种溪写的却不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而是一句方简同样不曾见过的短诗句。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待到种溪提完字,一旁的李清照不自主地读了出来。
字好,诗也好,正合了眼下种溪为时人所指的不堪处境。
李清照读着种溪提在白墙上的字,知道了种溪敢当众题字的底气,心中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字,既能够震慑住场中众人,其中的好且就不必多说了,只这诗,也是写进了李清照的心里。
李清照善诗词,这句短诗看起来只一句而已,没有丝毫华丽词藻的堆砌,与时下的靡靡文风大相径庭,但却多了一股清气,写尽了种溪心里的清高与谦逊,写地极好。
一个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这样的字,这样诗,实在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时间李清照翻天覆地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重新看待种溪了。
这一刻,李清照不禁想起了爹爹对种溪的评价:“大智若愚,藏巧于拙”。
原本李清照对李格非的这句话还不甚理会,但现在看来,李格非倒真是有看人识人的好本事,收徒也自有他的考量,今日的种溪绝对当的起这个“巧”字,看来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果真是个趣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趣人。
当着众人的面,种溪写完最后一个字,而后掷笔于地,走到了李清照的面前,道:“种溪献丑,叫师姐见笑了,只是不知我这诗、这字可曾堕了师父之名。”
种溪这字、这诗都极好,不止是给李格非,甚至是给她这个师姐都多挣了几分脸面,李清照笑着回道:“十九郎的字好,诗也好,可谓双绝,若是爹爹见了,想必很是欣慰。”
李清照说完,一双乌黑灵动的双眸含着笑意,有些俏皮地对一边木然呆住的施谓问道:“施郎君,你以为呢?”
李清照的话入耳,施谓只觉着自己的脸颊发烫,仿佛火烧了一般地烫,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去回李清照的话,恨不得立刻就寻了个地缝钻进去,便不必面对这一切了。
墙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把尖刀直插施谓的心头。这句诗未必是种溪亲作,还可狡辩转圜,但这笔字,却是实实在在是种溪的笔下写出来的,抵赖不得。
施谓自问自己的书法没有种溪这般功夫,种溪的字自己是远远及不上的,今日之后,背靠着太学这块大招牌,原本顶着纨绔之名的种溪只怕要在东京城扬名了,自己反倒成了他的垫脚石。
“我不善书,不知这字的好坏。”施谓硬着头皮说完,便好似个大姑娘般,扭头逃也似的就躲进了太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