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宇所部纵然神勇,但是他们也难以在市区巷战里轻易击败林登万军队。城东的炼油厂处在被两条河道包围的高地上,守军炸毁桥梁以后,仰攻盘山公路很不明智。
谢天宇调集缴获的火箭发射架对着山顶狂轰滥炸,守军不敢待在地面的厂房里,屋顶的铁皮顶棚被炮火打得七零八落,厂区内到处是粉碎的砖头和深坑。
藏匿在地下室最深处的林登万召集一群逃过来的武将商量对策,吴献江联系不上自己的队伍,所以全程一言不发。
驻防的景城二十五步兵师参谋长蒋才洋感叹说道:“谢天宇其人势不可挡,真有霸王之威。依我看,此人擅长奇袭作战,我方应该深沟高垒在沟河平原待敌。古代东西十八国割据之际,前代国的具装骑兵就是在这片战场驰骋纵横,我们也要发挥主场优势。”
一位护送林登万逃到景城的排长许钊和今天获得恩准参加会议,虽然这种会议对于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许钊和开口说道:“没想到平定天下的收关之战居然遇上这等对手,谢天宇知其不可而战之,此人霸王。”
林登万恼火的说道:“我军部队的后勤压力很大,运输弹药要靠不会被袭击的医疗车队,有时候还要用上马匹。有人说咱们是倒退回古代去了,我想在装备和战术上确实如此,但是你们不要一被打败,说话方式都回到古代去了。”
“猢狲”万万没想到进攻盐原居然会被谢天宇反客为主打成对峙局面,万山的山川上腾跃着两条各显神通的蛟龙,最后的龙只需要一条就够了。
双方交战持续了大约十天,林登万军队几乎是从头输到尾,总统程克本来打算乘坐专机前往天坑参加阅兵式,最后只能在空中绕上几圈返航。
程克提醒林登万要赶快回到东都,他的内阁班子都乱套了,没人能管事。“猢狲”担心权力被分走,所以独自霸占了很多部长的职务,警备部长和财政部长的头衔就直接挂在身上。林登万还设置一群副部长、“第二执政”、国务秘书相互牵制,避免有人夺走他的决策权。
裘重治的屡屡败北导致军队对他产生离心力,国防部长在上任之初表示自己只喜欢做事,不喜欢做官,但是他的脑子里有种潜意识,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当年担任乡镇办事员推卸责任,据善为己有的一套手段。
上任近一年的裘重治喜欢搞些看上去很漂亮先进的装备,做些复杂的图纸展示给别人看,他对武器装备的具体参数一无所知,装备的招投标追求美感,完全为宣传服务。林登万也持有相同看法,他觉得只需要能在阅兵式上吓唬奴才就行了。
新朝廷的军费非常少,裘重治不愿意在会得罪人的地方实施改革,比如裁减一些无用的军队。腐败的军头大肆贪污,武将拒绝购买坦克冬季的伪装涂料,他们居然把废弃的文件贴在坦克上敷衍了事。
普通百姓在电视上看到很多宣传节目,比如寥寥几个士兵在过年时跳进泥地和铁丝网里打滚,好像在刻苦训练,但是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正常的训练一定是很多人一起进行,过节也会按时放假,节目里显然就是摆拍。
裘重治还对江湖术士的硬气功深信不疑,军队被他变成杂耍剧团,野战部队居然被叫去练习站桩打拳。各种头碎酒瓶、一砖多瓣、铁钉穿木、长枪刺喉、棒打金刚、胸口碎大石的戏码轮番上演,林登万的军队被戏称为“裘家班”。
法律上来讲,国防部长只负责文官和军队的协调,但是裘重治却是实打实主管军事的部长,他最近迷上给手下党羽发放勋章,披着武将戏服出席各种活动。
说来也怪,裘重治在空军基地里摸过的先进战斗机总会在不久后的战斗里被摧毁。
考虑到盐原和河上的城市巷战非常难打,消耗几个月甚至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林登万要求前线部队维持战线,调动一支六万人的部队向景城靠拢,兵分两路南北夹击谢天宇。裘重治调遣东荒的六万生力军进入万山,三路大军会实施代号“推土机”的向心攻势。
无法接受再次战败的裘重治对决战丝毫不敢怠慢,他请来术士起了日课,推算好出征的时辰和方位。空军和陆军的装备都邀请“划水道”教士焚香祷告和念诵经文,举行隆重的开光仪式,这一切就像是在举行法会。
灞上台地位于景城北方的一个镇,这里是离开万山盆地的出口,林登万的东路军必然要经过这里。谢天宇早早抵达灞上观察战场,他从不在对手选择的战场上作战,所以能把握主动权。
台地被南北走向的河流所分割,东侧是相当陡峭的山坡,海拔大约有一千米,中间位置是块略低的高地,上面坐落着白泥墩村。台地北侧和西南方都有较高的丘陵,海拔大概是三百米。万山正处于冬季融雪阶段,林登万军队的重型装备难以翻越高山,所以必须通过东北侧的隘口。南下的敌军需要兵分两路,谢天宇可以抓住战机各个击破。
世间的常规法则历来被谢天宇当成笑话,他毫不犹豫率领一万八千人来到台地布防,打算一举击溃至少有六万人的东路军。抵御西路军的士兵如今仅仅剩下五千人,还有数千名装备不佳的士兵警戒着万山盆地的各处村镇。
挖掘机和临时招募的民工在台地以南挖掘战壕,一些士兵被派去砍伐树木,谢天宇坐在台地东北方的牛尖峰上观察周围地形。孟河与黄济川在他对面拨弄炭火,李计都站到不远处指挥一辆安装火箭发射架的卡车驶上土路。
谢天宇的部下都是闷声不响,他们获悉了即将到来的向心攻击,几乎每路敌军都占据压倒性优势。对手层层加码,想用越来越多的军队压倒谢天宇,后者的军队面临无后方作战的窘境,很多给养得不到补充,将士们吃的很差。
坐在一块顽石上的谢天宇突然引吭高歌。
“浮世众口唾,漫谈着我的功过,大军临景城外,胜算渺茫,我今日放声而歌。”
这首曲子的歌词和音调充满时移世易的悲怆感,周围的士兵都聚拢过来。谢天宇对他们叫道:“大家忍耐一段日子,灭了林登万,我们一起去天坑的酒店里吃个痛快,把肚子都撑爆。”
谢天宇对可能到来的死亡无所畏惧,成为普通人才是最令人恐惧的事情,他唯恐会变得庸俗,最后成为“猢狲”朝廷里大腹便便的贪官。如今的谢天宇无法扮演其他角色,他只能是那位捭阖天下的无双猛士,没有这个身份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孟河听罢叫道:“我们要和‘猢狲’打场友谊赛,他把那些阿猫阿狗都清出去了,这样的对手,配得上我们。”
谢天宇谈论起他和将士们的往事,他站到众人中间说道:“不管打赢打输,我都不难过,大家的表现已经无愧于男儿的称号。林登万多少有点能耐,希望他能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猢狲’还有一关没过,他必须踩着我的尸体才能开辟新时代。”
“我从前只怕一件事,我们还没打败‘唯一帝皇’就死了。在下见识过太多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家伙,我的铁拳已经教训了他们,手里的宝剑也只为弱者拔出,对手只能是更强者。‘唯一帝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自身的荣华富贵,如果大家战死,我们就会像父辈祖辈一样,成为了这些人的奴才,没能发出一声呐喊。现在,大家已经没有遗憾了。”
“林登万军,强,但是我们‘千人军’的意志更强。几年前对付陈成大的冬季攻势,赵举的部队在后面游而不击,我们奔袭了几百里,啃着冰雪截断对方后路,歼灭御林军的一个团。”
“北直隶战役的最后阶段,李计都驾驶着武装直升机冲锋陷阵,机舱下方旷野上投降的帝国军队汇聚成一条条人流,当天就有两万人向我们缴械。”
“我们还曾齐心协力攻破东都,江先主的离宫别馆被大家一把火化为焦土,咱们在皇宫前面的记功柱上刻下了什么?”
在场众人齐声高呼道:“强梁富贵终覆灭,化作风中尘土扬。”
慷慨陈词的谢天宇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不属于江油条的家族,同样不属于林登万。日后史书上会记载一件事,谢天宇在万山用三万人对阵林登万的六十万大军,大破之。弟兄们,肝胆相照!”
苍茫暮色之中,成百上千的将士齐声高呼“肝胆相照”,许多人在投奔谢天宇以前都有些产业,但是他们毫不犹豫把钱财换成武器。“千人军”的成员是为了荣誉作战,正所谓“无欲则刚”,林登万以往管用的手段全都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