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下卷乱世 第十九章 (下)补发(1 / 2)神朝春秋首页

南线朝廷军队发起突击的两天前,两架“彩京式”攻击机沿着两军控制线低空飞行。

飞行员在汤蒲河西岸起伏的原野上看到有两列纵列沿着河流行军,这是程克派去援助围城部队的一个团。

藩镇军将士听到天上有飞机引擎声传来,他们显得非常惶恐,管理高射炮的士兵似乎不知道武器要如何调整射角。

大部分士兵离开卡车车棚,他们飞奔着跑进旁边的树林和农田。为数不多的几辆坦克车和自走炮可能成为空中打击的重点目标,车组人员连忙从装甲车辆的顶盖里跑出来,他们在逃跑时不忘丢掉身上多余的装备。

这件事强化了王永政的信心,他预计武肃没有多少老兵。

武肃南方的公路上,灰头土脸的官兵赶着几千头运送辎重的骡子和马匹缓缓前进,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将要参加科举考试的中学生,他们因为没钱打点才上了战场。

有人把这些后生戏称为“科举兵”,他们不是满身肥肉就是骨瘦如柴,最简陋轻便的装具都能让这些人在走路时气喘吁吁。

科举本身就是为了阉割普通人的尚武精神,现在刘帝有些自食恶果。

自视甚高的“科举兵”喜欢摆出大爷的模样,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文化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教室里写试卷,日后可以在朝廷里获得官职。

有几个不识时务的“科举兵”还对老兵冷嘲热讽,后者被视为考不上科举的破落户,每当老兵前去指导如何操练和行军,“科举兵”没做几个动作就昏厥过去。

冒犯老兵的后果当然很严重,不识抬举的“科举兵”被老前辈像拎小鸡一样举起来暴打。

有人难以理解为何帝国新军的士气如此低下,“永恒神朝”其实只是在重演古代王朝末期的典型现象。

帝国军队属于君主个人,江先主竭力防止武将篡权,同一支军队里的官兵来自全国各地,朝廷中央军的武将经常相互调换。隶属不同文化圈的士兵在观念上有很大差距,他们没法把话说到一起去。

新军武将多半是贵族关系户,悬殊的地位导致官兵之间待遇霄壤,两者没有共同语言。国防经费上的拨款基本固定,武将待遇肯定不能降低,人数暴增的基层官兵几乎是在吃饲料,但是熊达威绝不能忍受朝廷拒绝为他的私人飞机拨款。

承平日久的帝国,扛枪吃粮是不入流的行当,刘帝有将近十年没有提高军饷。共和运动爆发时的革命军队待遇很高,一名士兵拥有等于普通农民十五倍的收入,这还不包括各种缴获的战利品,不近人情的刑罚和繁文缛节也被严厉禁止。

天下太平以后,军队没有用武之地,刘帝自然不会拿出钱财来收买基层官兵,军队里充斥着种种带有侮辱性的潜规则。武将老龄化严重,平民出身的士兵不可能靠正常手段当到团长以上。

新军官兵主要由小市民组成,士兵都见过世面,他们看不上朝廷那点微薄军饷,沾染诸多不良习气的官兵脑子里没有“忠君”观念,毕竟这类宗教般的理念只能在封闭的计划经济环境下存在。

“我爱煨番薯,番薯,番薯,弟兄们向前冲!”

这首《番薯歌在前进的御林军队列里回响,节奏感极强的旋律能牢牢占据一个人的脑袋。帝国开国之初,江先主在西南边境上迎击兽人干涉军,他前往“执政卫队”所在地视察,一些士兵正好在煨番薯。

执政到访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他们把铺盖下面的稻草缠绕在火把上点燃,成千上万的火把被用来欢迎江康。当时在战场上找到睡觉的稻草并非易事,可见江康在军队里有多受欢迎。

一位老兵受到启发写下《番薯歌,他们在日后喜欢一边唱歌一边徐进射击。

前进的“帝江师”官兵让“科举兵”很好奇,这些士兵戴着绣有神兽“帝江”的袖章,沉重的自走炮和多管火箭炮上涂装着这头怪物,他们就像要去拍摄星战电影的演员。

不远处的土丘上,张西峰穿着挂有绶带和勋章的武将制服,腰间佩挂剑鞘绘有龙凤纹饰的宝剑,他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吃着冰镇西瓜,然后把黑色西瓜籽吐到行军队列里。

一名侍从捧着塞满冰块的脸盆站在武将身边,脸盆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和饮料。另一名官兵举着小型电风扇帮助长官降温,白嵩明坐在旁边享受空运的特级红丸。

二人不可能露天观看军队行军,有人帮武将们撑起宽阔的伞盖。刚来到土丘上的王永政不想和这些人为伍,王永政接过部下递来的一瓶矿泉水,直接从头上浇下去,希望能凉快一下。

一批帝国陆军的噩梦从茭白田里驶过,履带碾在沙土路面上,细小的浮沙弥漫在空气里。

王永政和参谋江闻达对此皱起眉头,当地村民或许要赶来向大军索赔,有人会偷偷拍照举报扰民的装甲兵,然后网络上就会出现谩骂的帖子。

靡费无数的“捧日号”坦克有七米多长,庞大的发动机导致坦克宽度接近四米,如果把坦克摆在火车的标准车箱上,运输铁板会比坦克底座内宽还要窄。“虎翼团”的二十辆坦克在运输途中几乎碰倒中州铁路的全部信号竿。

“捧日号”坦克也是刘帝早年军事改革的样板工程之一,这种新式坦克的研发长达二十年之久,项目每隔几年就要宣布停工,几个月以后又会再次立项。上京机械厂勉强生产出二十辆“捧日号”,帝国陆军都不想装备这件状态百出的武器。

“捧日号”太过沉重,履带很容易断裂,装甲兵要带着备用履带和维修设备开上卡车紧随其后。坦克在路况较差的地面行驶几十里以后,坦克兵就会庆幸履带居然还没有断掉。

如果只从外观上看,“捧日号”非常具有美感,大帝喜欢在阅兵式上观赏这件华而不实的武器。这个团只要在战场上立功,坚持“捧日号”研发的李崇福就会甩掉很多指责。

国防部长下令研发的设备,就算完全是个玩具,下面的官兵也要当成法宝使用,白嵩明就抓牢了李崇福的心思。

王永政递给张西峰一支特供香烟说道:“这条公路是我们的生命线,贼人的游击队会袭击沿途岗哨,张老弟最好能委派一个团进行清剿。”

张西峰把剩下的瓜瓤压进嘴巴,他把青红色的西瓜皮奋力向前掷出。

“这个西瓜用了膨化剂,我的嘴巴有些发干。老王,贼人的游击队是什么来历?”

眯起眼睛观察“捧日号”在烈日下行进的王永政说道:“朝廷官兵和程克征召的伪军有百分之十的逃兵,他们拿着藩镇军的武器在乡野地区到处劫掠,后来三五成群落草为寇。这些人本来不支持交战的任何一方,程克不追究逃亡者责任,他反正管不过来。”

张西峰不屑的说道:“几个毛贼草寇,我们还怕清剿不干净?”

白嵩明此时说道:“这些土匪团伙的规模只有十几个人,我们抓不到重点,只能遇到一批,消灭一批。中州的杨豪下过命令,超过四十人的团伙要重点打击。”

王永政点头说道:“不错,土匪就像蚊子,他们咬不死我们,但是很烦人。程克在招安这些土匪,希望他们给朝廷添麻烦。张老弟,你这个军为什么能前后拉开两百里的距离,后卫好像还没有离开中州?”

张西峰诡辩说道:“我这种行军方式叫做‘肾山之蛇’,贼人击其首,我的后卫可以进行迂回。”

其实在百里开外,一名骑马驱赶士兵前进的朝廷将校正向第十三军混乱的队列发问:“你们为什么不快点前进,前面都快开战了。”

一名气喘吁吁的“科举兵”答道:“大家今天早上的被子没叠整齐,长官担心考核通不过,所以叠了一个多钟头。过河的时候,一辆坦克倒在高粱田里,有几个农民过来偷测距设备,想要拿去卖废品,我们要花时间驱赶他们。”

朝廷将校勃然大怒,他叫道:“你们是骗傻子吗?行军的时候把铺盖卷装进背囊袋不就好了。”

惊慌的科举兵答道:“张长官说过要从细节上取胜,我们在行军途中也不敢怠慢,一路上都在进行评比考核。打仗的日子里,我们必须先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才能塞进背囊袋,不然就是不符合成例。”

这名武将摇了摇头,他骑马离开队列。

“形式主义害死人。”

言归正传,土丘上的王永政没有戳穿张西峰,他的参谋江闻达诘难说道:“老张,你不走快点,突袭就让贼人发现了。”

白嵩明摇头说道:“贼人很清楚国防部的计划,敌我双方的情报机构都被相互渗透收买,我们在打明牌。程克知道咱们的计划也没关系,他的军队都难以执行调动命令。”

脸色难看的张西峰不发一语,他没料到江闻达区区一个参谋也敢大放厥词,“帝江师”的武将果然不好伺候。

为了鼓舞士气,张西峰和白嵩明坐上一辆“锐士”军用越野车视察公路旁边的一个步兵团。

公路一侧正在整队的一千名官兵将参与附近的剿匪战斗,他们围着几辆步兵战车披挂简陋的装具,表情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后主时代的橄榄绿军服穿在新军将士身上,他们已经汗流浃背,背脊和衣服黏在一起。田地和小径里的杂草非常湿热,将士们都指望能走到水泥地面上去。

新军将士的胶鞋质量有问题,有些人的鞋底已经穿了,他们也没有分到绑腿,所以小腿在长途跋涉后血液淤积,现在走不动路。

张西峰从亲卫手里接过一顶帽子,这是江先主常戴的三角帽,上面还插着金翅鸟的羽毛。第十三军的军长认为自己在军校里功课拔尖,只要有机会就能成为第二个江先主。这顶突兀的帽子将被用来表现他的非同寻常与惊人勇气,如果附近有藩镇军的特等射手,一支狙击枪就可能打坏他的脑袋。

白嵩明看着士气低落的官兵们说道:“诸位都是帝国精锐,现在正是追求荣誉的时候。你们难道希望贼军不堪一击,随便打打就胜利吗,不会吧?贼军可能有些难对付,但是我们要迎难而上。我在你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天天盼着打仗。”

“不会吧”三个字让在场将士火冒三丈,这个躲在后方欢歌纵酒的关系户居然在众人面前夸耀勇武,随便就能取胜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好为人师的张西峰加入说教队伍,他谈论起虚无缥缈的帝国精神。

“天军将士们,你们忘记在教科书上学到的王朝精神了吗?江先主三十五年,通古斯汗国的酋长到访东都,他想去看看城外的‘五狮塔’。当时东都下了很大的雪,先帝一句话,成千上万的百姓就自发上街扫雪,满足对方的心愿。这就是支撑着我们的帝国精神,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大家或许缺些补给,但是都能用意志克服。”

这套说辞让新军将士感到不快,昏君居然动员几十万东都市民去讨好几个蛮夷,帝国举办的很多庆典备齐了各种花样,唯独没有老百姓参加。

张西峰自认为先前的演讲声情并茂,他站上一辆轮式步兵战车说道:“有人在质疑天子能否取胜,越是造谣天军面临困难,我们就越坦荡,越镇定,越平和,越无所谓。希望三个月后,我能和诸位俘虏藩镇的元凶首恶,有人会举着牌子来迎接我们,上面写着‘世界灿烂盛大,欢迎回家’。”

在场众多官兵都长着青涩的面孔,六个月的突击训练没办法将他们变成可战之兵,面面相觑的官兵觉得两位长官发疯了。

“李崇福攻势”的重头戏在武肃以南两百里的采玉溪上演,集结完毕的南线兵团要从这里突击程克的软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