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浑然观，跟如今并无太大区别。

就是崭新一些，门前柳树还是个树苗。

更加苍老，道袍上还有许多血迹的浑然祖师，正一脸郑重地跟身前弟子说：“我救不了你的母亲，也改变不了你父亲的想法，甚至连现在的你，我都无法说服。”

闻言，面前的年轻小道士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想要让他继承道统，传承浑然一脉，可他却志不在此。

师父想让他修仙炼道，他却只想读书。

“道、佛两家一直有个说法，红尘如跗骨之蛆，是一种无法清除的毒，一旦沾染太多，就会跌落凡尘。”浑然祖师说：“以前我一直不信，现在我明白了。”

长生容易，不死却很难。

他已经油尽灯枯。

或许还能再撑个几十年，但曾经的修为，却是回不来了。

从当年镇压水龙王开始，几十年岁月，经历了太多东西。

“师父，我，只是觉得父亲以武打下来的江山，需要用文去治理。”小道士说：“圣上对我也很好，甚至还要将自己最疼爱的七公主许配给我。”

说罢顿了一下，有些腼腆，又十分坚决地说：“我，真的很喜欢她！”

他以为师父会生气。

但是没有。

“去吧！我们又不是全真，而是上清，不忌婚嫁。”老道士说。

小道士三跪九叩，离开道观。

后面，时间的流速变快，老道士坐在门前的柳树下，柳树肉眼可见的变高，周围山林春去秋来，岁月如光。

几十年匆匆而过。

当初的小道士，已经成为了一个官场沉浮多年的老人。

他再次来到道观，站在了已经气息若有若无的浑然祖师面前。

“回来了？”

“回来了！红尘一场，大梦浮生，也是时候醒了！”老人换上道袍，在浑然祖师身边盘坐下来，神色无喜无悲地说：“我们眼中的山，原来不是山！圣上对我虽然好，但那份好的背后，却是深深的戒备。我也曾以为长公主那个‘姑姑’很疼我，后来发现，原来她就是当年捞月池边，害死我娘的真凶之一。”

“你报仇了？”

老人摇头。

“看山不是山，但山还是山，不会改变。圣上对我的疼爱不是假的，长公主的疼爱也未必是假，因为爱屋及乌。但是小七死后，我真的不想在尘世多待了！”

“很好，你悟了。”

最终，他留下来，传承了浑然一脉。

而浑然祖师，则离开道观，前往了红河。

那个让他跌落凡尘，再也没能回去的地方。

“我以为自己身在红尘之外，于人世只是个过客，却到临终之时才明白，原来即使跳出了三界五行，根还是扎在凡尘俗世！”浑然祖师摇头道：“我安慰弟子说他悟了，可那何尝不是逃避？我也逃避多年，也是时候，回来了。”

说罢，他化作一道雷光，遁入了红河之中。

开始布阵。

那是一道“九天引雷大镇”，以七根“钉龙桩”为阵基，想要引九天神雷持续轰炸，彻底消灭水龙王——这是修为尽失之后，他唯一能做的。

但可惜，就是这个，他也没有做成。

大阵建成了，可是，最终油尽灯枯的他举着阵眼，几次尝试释放“五雷正法”引动，却都以失败告终。

他放不出雷电了。

“大限已经到了吗？罢了，就算现在灭不掉，只要阵眼还在，以后水龙王脱困之时，也会有我浑然一脉弟子引动九天神雷，将其灭杀！”

说完，他闭上眼，坐化在了红河水底，烂脸龙“七寸”方位的钉龙桩下。

梦境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