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源协这一句,源阳便不再吱声,而是默认他所言无错——眼下想要让他人将异骨一事同样重视,只能将其可造成的伤害变得比异骨还要可见。
异骨见久了,不过是身周的怪异附庸,倘若是城中源府的这一位贵家郎君,因接触怪石,由常人模样成了异骨之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格外震惊的消息。
由此彻底远离黑帛中的吟天殿,短时间内,城中住民不靠近洛水也会成为可能,如此一来,将迫使朝廷重新审视这座建物,则能留意到这伪精冥石。
虽然过程曲折,此时此刻却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护东都异骨者与百姓皆周全,又能保证宫中会彻查吟天殿。
思至此处,源阳便不再言语。
两人背冲凉亭,起初言语之间互不相让,一直根本没有留意在身后等了多时,却一直因为他俩争执未敢发声的渔童。
这时场面正好陷入沉默,渔童便从源阳一侧怯怯地走了过来,“源娘子……”
源阳一时想不到不让源协亲身试验伪精冥石的理由,又不得不承认目前胞弟提出的正是最优解法,这时渔童的出现恰到好处——既能拖延时间,让自己重开思路,把眼下困境捋顺,又能让自己在紧绷中消停片刻。
她收拾好神情,微笑转向渔童,却见对方直接将一个四方纸包向前递来,“这是我与阿爷返家之后取来的……”
源阳接过,手触到纸包外的粉末,下意识地要举至鼻边要闻,渔童赶忙向前一步制止,“源娘子莫闻!此为昨夜着道袍之人于我家中留下的迷香!”
“即是此物?”源阳微微摆手,“燃尽之时,迷香就已无甚用途,不会再致人晕眩。”
渔童争辩之前在家中粗闻时都觉头胀,源阳正想解释说或是屋内太小,烟气未散所致,而就在此时她察觉出香内有十分熟悉的味道,却迟迟未能辨明。
纠结之下,她没好气地将纸包递到胞弟面前,源协同样没有多做言语,而是同样嗅闻了一番,“气味有些相熟……”
源阳眼睛一亮,确认自己的认知无误,“你可记得此为何物?”
“阿姊较我懂的香多出许多,因何故要问我?”源协撇嘴,在渔童面前,将手中伪精冥石又用袖子缠了几圈,攥得更紧。
“香?你亦觉此味为香?”源阳又凑近嗅了嗅,“明明此物是为迷香,缘何我二人竟莫名有熟悉之感?”
“或是残留烟气所致?”源协望向南城之中,随口回到。
源阳把纸包在鼻子前反复扇动,默默叨念“迷香”“烟气”,忽然眼前开朗,“此般气味,岂非同我二人房中静思时所燃‘净息香’否?”
“净息香内含麝香、沉香、檀香,还有果香与龙脑、凤髓茶香,其中之气似都能于纸包中嗅闻得出,倘若混入些迷魂他物……”源阳望向源协。
“阿姊此刻要于洛水岸上制香?”源协语气中夹带着揶揄,被源阳白了一眼。
“我同你往家中去,”源阳思考片刻,得出这个让源协异常不解的结论,“如不即刻确认此物,吾心不安。”
“此时怎是我二人同往一处之时?”源协很快反对,“香又如何?”他依然考虑了渔童的感受,将声音压低,“城中数十万户,偶发偷窃、盗难,岂有不用迷香之理?迷香种类居多,与我等常用线香相仿又如何?眼下不该先行此事!”
“你心中此时只有那石头,竟忘了净息香是何处得来的不成?!”源阳此句一改之前和气,厉声对胞弟怒言。
源协被吼一声,刹那之间平复许多,但还是没有领会家姊的意思,顺着源阳一侧见到略有些害怕的渔童,忽然想起初初他言“身着道袍”一句,猛地顿悟。
这时天气蓦地转阴,层层白灰色的厚云从北面覆盖而来,一时半个东都城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回想起来了?”源阳哼了一声,“净息香……”
“香是北城外翠峰山……老道丘真人年年都特派人送来的。”源协瞪大眼睛看向渔童,手中渐渐地松开伪精冥石,一时不知该在意何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