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有些错愕:“可是......”
晏清说:“镇妖司来寻我必然是麻烦事,然而我已出世多年,轻易不会在踏足人间,刚刚便是送客茶,你请回吧。”
初五不甘道:“大人既然不愿见我,为何还邀我入门?”
“我并非不愿见你,只是不愿入世。”晏清语气平淡,“这里的妖物太多,如果你连门都不能进,便是我懒得管你,在你回去的路上必然遭遇他们围杀。”
“若是少了一个狼主,人间便又多许多妖魔横行,我于心不忍。”
初五沉声道:“大人分明还牵挂世人安危,为何不愿入世?我以人头担保,此番前来所为只有家国大事,但凡有一丝一毫一己私欲,初五甘愿万妖分食而死!”
晏清的声音清冷:“我不过对世人苦难于心不忍,可若真是要遭逢苦难,那忍忍也就算了。你要是想拿大义压我,那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初五来之前已经听说了她的性子,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当机立断说出来意:“先帝在时奸佞当道,谗言不断,世人苦不堪言,虽然大人在位,亦无力回天。而今新皇即位,励精图治,却逢青州大旱,五谷不收,百姓易子而食,怨念滋生,妖魔横行。经镇妖司调查,大旱源于一头旱魃,然我们穷尽人力,却始终未能找到它所在何处。”
晏清似笑非笑:“你们能找到我在哪里,还找不到那头旱魃?”
初五说:“大人离职这些年来镇妖司始终在寻找大人踪迹,多年前就已发现所在,只是不敢打扰。而今事发突然,加上背后很可能有奸佞意图损害陛下声誉,协助隐瞒旱魃所在,一时之间我们也无头绪。”
“三月之内我们必然能够找到旱魃所在,可真到那时便为时已晚。恳请大人看在青州百万生民的份上,出手相助一次!若能相助,初五愿做大人门下看门狗,不再让任何人打扰大人!”
晏清的语气还是没有变化:“现在找到它就为时不晚了?”
初五说:“陛下已调粮赈灾,可先解燃眉之急。只要除掉旱魃,陛下便可马上派人操控物候行云布雨,强生五谷。只要在一个月之内除掉旱魃,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晏清赞许道:“这不是很好吗,那你们快点找到它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初五猛地抬头,第二次看着晏清的脸:“大人,那可是百万黎庶的生死!”
晏清笑了起来。
这是两人见面以来晏清第一次有了表情,她笑起来很美,宛如空谷中怒放的幽兰,便是天光也略逊三分颜色。但初五却无心欣赏这绝美的笑颜,一瞬之间如堕冰窟,好像下一刻就会突然死去。
“明明是镇妖司的人,却连一头妖物都找不到。我若是像你们这般无能,早就拔剑自刎了。”她轻蔑地笑着,“而现在你却想要我为你们的无能负责?”
初五解释道:“朝中有奸人作梗,否则我们绝不可能.....”
晏清说:“那我便教你一个法子。你提剑上朝,讯问群臣,全都杀光了,不就没人能拦住你们了吗?”
初五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一桌一椅、一花一叶皆作剑刃,扑面而来的是肃杀凌然的剑气,刺得他肌肤生疼。
初五死死地盯着晏清:“大人,我不相信那个‘漠北苍茫横一剑,孤身镇断玉门关’的人会坐视青州百姓遭此大难!”
不知过了多久,这股剑气越发凌厉,初五几乎以为她要杀了自己。突然之间剑气尽皆散去,他像险些溺死一样大口喘着气,淋漓大汗湿透了黑色的官服。
“缺儿,你随他去吧。”
初五抬起头,发现里屋不知何时走出了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他面如冠玉,眼神清澈,不染尘埃。
少年望着晏清:“我不放心师傅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晏清柔柔地笑了起来:“你师傅我本领通天,你还能不放心我?”
少年摇了摇头:“打架你是天下第一,可你总是不愿意做饭,我一不注意就不好好吃饭,经常一睡就是一天,这样很不好。”
晏清摸着他的脑袋:“那师傅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你回来的时候师傅一定把自己养得好好的。”
少年抿了抿嘴:“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孤单的吧?”
晏清说:“在碰上你之前,我茕茕孑立数十年,从不知何为孤单。本来我躲入这里就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度过余生,结果莫名其妙要照顾你长大,平白多了几丝烦扰。”
少年微微侧头:“师傅你烦我了?”
晏清弹了弹他的额头:“师傅烦谁也不会烦缺儿啊。”
她抬起头,辽远的视界仿佛又看到了外面的锦绣繁华和千疮百孔,人间的苦乐悲喜喧喧嚷嚷地挤进了这间小屋,竟让她微微有些胸闷。
“可你还小,你已经陪了我十五年,你不能一辈子都陪着我。你有自己的生活,你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不能?”
晏清柔声道:“我自己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再想想。你去红尘走一遭之后,再决定是待在外面还是回来陪着我。我同你讲外面那些话本的时候,你的灵台便不再清静了,你瞒不过我的。”
少年认真地看着晏清的脸:“那师傅你等我回来。”
“嗯。”
少年转身望向初五,眼里的淡漠清幽与他的师傅如出一辙:“你好,我叫林有缺,是师傅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