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十年五月,大行皇帝于翠微宫停灵七日,太保徐风雷主持治丧。
众皇子公主、宗室、朝臣随太子守灵服丧,恸哭之声数日不绝。
六月初一,太子李治身穿孝服自翠微宫返回长安,在群臣簇拥下,于太极宫两仪殿即皇帝位。
新皇即位,旨意有三:
其一,定大行皇帝谥号,曰文;定庙号,曰太宗。
何谓文?
经天纬地,曰文!
此等美谥,也算是给李世民波澜壮阔的一生盖棺定了论,这也是他生前心心念念所想要的谥号。
其二,大赦天下!因河东地动,免去河东三年赋税。
其三,加晋国公徐风雷太师衔,加赵国公长孙无忌太尉衔兼检校中书令,加英国公李绩开府仪同三司,加褚遂良尚书右仆射衔。
自此,四位辅政大臣名分亦定,各司其职,辅佐新皇。
越明年,改元永徽。政通人和,一派锦绣风光。
……
春风拂过,冰雪消融。
太极宫御花园内,李治身穿明黄色龙袍,缓步观景。
“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他笑道,
“一年四季,朕最喜欢春天,春天有着无限的可能。”
“师父,您最喜欢哪个季节?”
他的身旁,正是当朝太师兼太保,位高权重到无以复加的徐风雷。
如今的徐风雷,也已经年过半百,好在养生有方,保养得当,看上去和三十来岁的青壮年无异。
“臣最喜欢秋天。”
徐风雷笑道,
“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陛下年轻,自然喜欢春天。”
“而臣已经老了,不像年轻人那样富有生机,心中所想,皆是收拢精力,补养精神,好让自己的冬天,能过得长一些。”
“所以陛下啊,臣这告老还乡的奏请,您就答应了吧?”
李治无奈一笑。
“师父啊,这两年,您都跟朕说了八百回告老还乡的事了,逮到机会您就说,真是让朕愁死了。”
他道,
“您就真的不愿留下来,多帮帮您的徒儿吗?当年父皇可是指明了,您是摆在首位的顾命大臣,要看顾朕,看顾江山社稷的啊!”
徐风雷哈哈一笑。
“陛下需要臣帮吗?”
徐风雷反问了一声,笑道,
“若是刘禅那样的中庸之主,的确需要有个强大的忠臣,鞠躬尽瘁的去辅佐,去匡扶。”
“可陛下不是刘禅,老臣早就看出来,陛下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不需要怎么教导,也不需要怎么指点,浑然天成。”
“这种时候,朝中有一位威望极高的重臣,对您反而是一种负担,您有了想法,还得事事都去请问,事事都要求教,这无疑是一种束缚啊。”
“这些年,臣对朝政没有发表过一丝一毫的意见,您有任何想法,老臣想都不想就支持,最终不也都做的挺好?这便说明,朝中有臣无臣,都一样啊!”
“所以啊,陛下要当真正乾纲独断的皇帝,就应该早点答应老臣的请求,老臣要是不想走,您撵都得撵老臣走啊!”
李治听到这番话,嘴角不禁上扬。
“师父啊师父,朕算是知道,父皇为何如此信任您了。”
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您真是个妙人,是真人!用两个字来形容您,那就是通透!”
“您说得很对,不过,朕其实也挺想身边有您这样一位长者在,哪怕不聊政务,闲聊也能让朕增长不少智慧啊。”
“所以啊……”
徐风雷神色一肃。
“陛下,先帝曾经在洛阳行宫答应过老臣的!等他驾崩之后,就允许我辞官归隐!”
他不爽道,
“结果到了陛下驾崩的时候,他却又钦点我为顾命,他老人家临终拜托,我岂能推脱?只能应下。”
“此后主持丧事,扶持陛下登基,那会儿我就想告老,陛下以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天下不定为由拒绝了;到现在三年已过,陛下服丧期也满了,天下也彻底安定了。”
“这个时候,总该答应了吧?”
“父子二人,总不能都说话不算数吧?!”
李治听完这番话,却是笑了起来。
“师父别越说越急啊,消消气,消消气。”
他上前,为徐风雷拍了拍后背。
“我能不急吗!这是我的夙愿,功成不身退,我老杵在这儿做什么?”
徐风雷冷着脸道,
“我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陛下要是再不答应,那我可得给您使绊子了!”
“您可想清楚,我这绊子一使起来,您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好家伙,这还威胁上了!
全大唐能威胁李治的,也就这位地位超然的凌烟阁第一功臣了!
这话,听得李治也是有些无奈。
“师父,您这可不带这样的,您……”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明天我就开始给你挑毛病!”
徐风雷一步不退,态度强硬。
俗话说,无欲则刚!他这是要退隐,又不是求着要高官厚禄,不用说软话,就硬着来!
李治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口,沉声道:
“……好吧,师父既然一心退隐,朕也不能强求。”
“只是朕有些担心,您不在了,朝中某些人的意志,非朕所能左右啊。”
“毕竟,不是每一位元老功臣都像您这样全力支持朕的,有些人,他有自己的想法……”
“唉,师父这一走,朕的局面,恐怕要难上不少了。”
徐风雷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陛下勿虑,臣这一退,有些人也必须要一起退。”
他道,
“若是他自己不愿意退……呵呵,那可由不得他。”
李治眉头一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