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威猛……张闻决定暂时不和她说话了。
堆好土坟,陆观洒下一点清水,恢复了坚毅的神色:“我们出发吧。”
焦冲受伤颇重,留了下来,打算返家调养,出发时二三十人的庞大队伍,如今只剩下了陆观、陆中齐、虎道人、张闻和阮玉书五人,其余逃的逃,死的死。
这才是遇到的第一个高手,是上京途中的第一个难关!
看着剩下几人,陆中齐既觉悲壮,又颇感前路迷茫,忍不住打量起面无表情的张闻和阮玉书。
改换路线是应有之意,可不能完全依赖于此,靠他们能行吗?能一路闯过众多高手的拦截,抵达京城吗?
峰峦起伏,山风凄寒,破旧的山神庙四处漏风,吹得火堆摇摇晃晃,影子扭曲伸张,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陆中齐吃着刚烤好的白面馒头,看着跳跃不定的火苗出神,改变路线后,几人餐风露宿,绕城过村,避开了绝大部分拦截的高手,终于快要抵达京城了。
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安心,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忐忑,仿佛前面大半个月的风平浪静是在为接下来一两日的惊涛骇浪酝酿。
他隐隐有种预感,连毒无常都出动了,朝中奸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肯定还有更强的高手到来,这让他非常担忧。
陆观坐在火堆前,手不释卷,吃着馒头,看着兵书,泰然自若,完全没有身处险境,敌人随时可能来袭的慌张,让虎道人忍不住暗赞了一声,陆帅果然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良将!
想及于此,虎道人微微侧头,看向长剑横于膝头、双眼半开半阖的张闻,看向神色平静淡然,轻轻抚琴的阮玉书,心中更是感叹,两个小家伙都比自己镇定,真是江湖越老越是胆小。
过了今晚就好了,到了京城外,打出旗号,谅奸人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毕竟陆帅是圣上亲自下旨招入京城的,而京畿附近人多口杂,只要走漏了消息,必然是满门抄斩之祸……虎道人宽慰了自己一句,取下背上长剑,铮得一声拔了出来,轻轻抚摸。
这口虎啸剑跟着自己快三十年了,饮过不知多少恶人的鲜血,希望这次能助自己渡过难关。自己身亡不重要,若让陆帅遭劫。那就是天下万民的灾难。
忽然,他摸索着剑身的右手停顿了下来,双眼精光四射地看向破庙门边。
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个手中握着阔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里,静静看着庙中众人。
“剑将军……”虎道人猛地站起,虎啸剑斜指,声音沉郁,脸色凝重。
听到这个名字,陆中齐吓得跳了起来,竟然是剑将军。他是纵横九州的知名剑客,仅比邪君鬼王等人间巅峰的强者差一点。
他内功深厚,剑法大开大合,刚猛凌厉,宛如冲锋陷阵的将军,故而有了剑将军的外号,正面战斗的实力超过毒无常不知道多少,曾经一人单挑九位一流高手,将他们全部斩于剑下,无论是名声。还是战绩,都远远胜过自己这边最厉害的虎道人。
陆中齐担惊受怕地看向另外三人,只见陆观放下手中兵书。缓缓起身,似乎打算与虎道人联手,共抗强敌,神色之间并不显慌乱,而阮玉书依然在抚琴,琴声微弱,意境高旷,可这有什么用?
爱练刀法的剑客小孟端端正正坐着,脸色无波。似乎眼前的剑将军是四人,而非高手。
他吓傻了吧?陆中齐忍不住这样想道。毕竟剑将军身材魁梧,气势逼人。哪怕静静站在那里,也如山峰屹立,让自己心跳如鼓,双腿发软。
早就听闻超过了正常层次的高手都擅长气机相争,心灵交锋,本以为是无稽之谈,今日面对剑将军,才明白传闻非虚!即使他不动手,仅仅站立于门边,也让自己战意削弱,慌乱失措,十停功力发挥不出六停。
剑将军一步一步踏入,每踏一步,都仿佛让破庙抖动了一下,七步之后,虎道人握剑的手开始有点颤抖了,眼前的男子似乎越来越高大,就像神话传说里的巨人!
“虎道人,此事与你无关,你若离开,我不阻拦。”剑将军声音浑厚。
虎道人深吸口气:“陆帅身负天下之望,关系西虏之祸,俗话说,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贫道不才,愿以一人性命,换天下百姓安康!尔等倒行逆施,迟早会有报应!”
他暗暗打了个手势,示意陆观趁自己拖住剑将军的机会逃走。
陆观纹丝不动:“陆某从未认为自己的性命高于旁人,驭下虽严,却一向身先士卒,如此方有百战不退的铁山军。”
他说话的时候气势勃发,仿佛正统率着数十万大军,让剑将军都微微色变。
陆中齐受此影响,一下消去了心中胆怯,慷慨道:“人未死,阵不退,铁山在,胡虏灭!”
剑将军铮得一下拔出长剑,剑身宽阔,宛如门板。
“我身受大恩,不得不来杀你,还请受我一拜。”剑将军庄重行礼,言谈之间,仿佛杀陆观虎道人等如杀鸡狗,毫不费力,让陆中齐再次心中一颤。
他神色平静,隐含怜悯,阔剑一展,便要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一直冷漠抚剑的张闻突地站起,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四射。
他看着剑将军,面无表情地道:
“你若能让我回剑防守一招,便算我输。”
这是何等的狂妄?不仅剑将军,张闻这边的虎道人、陆中齐都有了相似的感觉!
就算你剑法再出众,剑将军也是成名多年,战绩显赫,纵横天下的高手,怎么可能连让你回剑防守一招都办不到,即使魔后国师在此,也不敢说此大话!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剑将军略微心浮气躁时,张闻出剑了,往前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头,长剑歪歪斜斜地斩落,像是小孩的涂鸦。
咦?同样的一声咦,虎道人和陆中齐是惊讶不解,是不敢相信,狂妄自大的小孟怎么会使出破绽百出的一剑?就像他从未习练过剑法!而阮玉书则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剑将军眼中的这一剑却难以描述,破绽虽多,却不断变化,让人无法把握住!
他之前营造的气势被张闻恰倒好处地破掉了,气机相争落于下风,没有多的办法,只能阔剑横扫,仿佛使用的是铁棍,将张闻距于防御圈之外,先图自保。
张闻长剑如落叶,忽地下垂,点在阔剑剑尖。
剑将军只觉长剑如吊千斤坠,手腕一重,猛然下沉。
借着这一点之力,张闻长剑反弹向上,斜斜刺向剑将军喉咙。
剑将军别无他法,只能退后一步。
在他迈步之时,张闻同样也踏出一步,如影随形。
剑将军大吼一声,不知使了什么秘法,阔剑抬起,由下往上,似乎要将张闻劈成两半。
他的剑法与普通不同,刚猛异常!
张闻忽地跃起,剑尖一抖,由平直变成斜上。
以两人的距离,剑尖与喉咙还有一点空隙,难以刺中,但斜上之后,与下巴却亲密接触了。
噗呲一声,锋利的冰阙剑没有任何阻碍地从下颔刺入了的脑袋,带得他脑袋扬起,带得他阔剑失准。
张闻落于一边,长剑低垂,鲜血在剑尖凝聚,缓缓滴落。
扑通,剑将军魁梧的身材仰面倒地,激起尘埃一片。
“你输了。”张闻冷淡地抛下一句话,重新走回火堆边坐下。
剑将军眼睛圆瞪,残留着恐惧和惊愕,可却已经没有了呼吸,难以回答张闻。
他竟然真的没有让小张回剑防守一招!而且仅仅四招便毙命当场!
陆观、虎道人和陆中齐看了看神色平淡,似乎刚才只是动手烤了个馒头的张闻,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剑将军,油然而生对他剑法的恐惧。
回想方才的战斗,他们发现张闻的每一招都不算精妙,相反破绽百出,普通平常,但是他时机、角度、轻重的把握却妙到毫巅,仿佛对剑将军了若指掌!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剑法!竟然有这等剑客!
虎道人原本以为自己比较了解小张的实力了,可现在看来,他剑法的恐怖犹在自己想象之上,恐怕已经接近于鬼王如意僧的层次了。
他才多大啊?莫非真有天生剑客?
有小张在,这次入京看来是有惊无险!陆中齐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对张闻点了点头,跑到剑将军面前,俯身搜起尸体。
剑将军是来杀人的,本身风格又大开大合,所以身上仅有一包干粮和一袋银子,以及一封书信。
陆中齐把剑将军的阔剑拾起,放到了张闻身边,这是他的战利品。
张闻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内心却暗爽不已。
“不好!”陆中齐随手打开书信,看了一眼,惊呼出声。
虎道人急问:“怎么了?”
陆中齐表情难看:“写信给剑将军的是郑家四凶,他们也要来刺杀陆帅!”
“郑家四凶?”虎道人脸色大变,陆观也微微皱起眉头。
陆中齐知道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小张,赶紧为他介绍道:“郑家四凶单独来看,都比剑将军稍逊,但他们有联手秘法,惯来又同进同退,所以曾经被列入鬼王洗月真人他们的层次,不过后来联手袭杀邪君却被轻松击败,成为了他的仆役,这才不再被认为属于这个层次的高手。”
“即使如此,他们四人联手也有着极度接近于人间巅峰的实力,绝非剑将军可比!”
联手秘法对付别人确实效果好,可面对不惧群攻的“不死印法”只有找死的命……张闻暗笑一声。
“最可怕的是,郑家四凶目前是邪君的仆役,他们出手意味着邪君也插足此事了!”陆中齐再次仓皇失措,“小张兄弟,阮姑娘,要不然我们连夜赶路吧?”
“迟了。”门外有人阴笑道。
砰一声,门板被撞飞,四个人如旋风般冲了进来,站定于剑将军身前。
他们虎头虎脑,满脸横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全都空着双手。
“迟了,你们来不及逃跑了。”最左侧的那位再次阴笑道。
“因为我们已经到了。”他身边的兄弟跟着说道。
“有我们在,你们都得死。”右侧第二位强调着。
“所以逃与不逃毫无意义。”最右侧的傲然环视张闻等人。
张闻握着冰阙剑剑柄,专注地看着剑尖,仿佛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吸引他,而陆中齐连连倒退,不知不觉就躲到了张闻身后,虎道人紧紧护卫住陆观,目光下意识扫过张闻,阮玉书轻抚古琴,对面前之人视而不见。
“他死了。”最右侧的郑家兄弟看着剑将军的尸体道。
“武功不够好,所以死了。”右侧第二位道。
“我们比他强,肯定不会死。”左侧第二位用力强调。
“死的将是你们!”最左侧的那位阴测测地看着张闻等人道。
他们位置站得很奇怪,似乎永远要呈半圆形,说话也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来。
在陆中齐、虎道人的期盼下,张闻握着长剑起身,动作不急不缓,仿佛眼前四人不过土鸡瓦狗。
“邪君来了吗?”张闻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剑,漫不经心地问道。
“主人没来。”郑家四凶最左侧的大哥回答道。
“因为没有必要来。”左侧第二位解释原因。
“你们还不配他出手。”右侧第二位崇敬地道。
“我们足够了!”最右侧的小弟非常自傲。
张闻抬起头,长剑斜指,冷淡地道:“真可惜,没人替你们收尸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陆观、陆中齐和虎道人由于目睹了他适才轻松杀掉剑将军,竟然也有了点理所当然的感觉,不过转眼想起面前是郑家四凶,想起他们的赫赫凶名。又变得忐忑不安。
“不需要人为我们收尸。”右侧的老小冷哼道。
“我们肯定会赢。”右侧第二位抬起双掌,摆出动手的架势。
“需要收尸的人是你。”左侧第二位反唇相讥。
“可惜没有。”左侧老大踏步上前,四人如同一体,八掌齐下,宛如天罗地网,难有空隙!
张闻突然开口,舌绽春雷:
“疾!”
就在这时,阮玉书琴声一下变得刺耳,与张闻的吼声融为一体,穿心刺肺!
郑家四凶只觉耳朵嗡隆一声巨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头晕目眩,手脚迟缓,若非雄厚的内力自然抵抗,说不定都呆滞当场了。
张闻抓住机会,欺身上前,长剑一扫,施展出“破箭式”!
啊!
郑家四凶几乎同时发出惨叫,眼睛闭上。却有鲜血和液体流出。
眼睛瞎掉后,他们胡乱挥掌,任意迈步,非常混乱。
张闻俯身冲入他们之间。剑光连闪了四下,然后傲然而立,长剑还鞘。
扑通,郑家四凶难分先后地倒下。全是喉咙中剑,位置不差分毫,若有人看到。恐怕会以为是一具尸体和它的三个倒影。
三招,仅仅三招,威震江湖、凶名赫赫的郑家四兄弟便伏尸当场,从头到尾,毫无还手之力!
虎道人觉得自己一辈子的震惊加起来都比不过今日,根本就像在做梦!
什么时候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剑将军、郑家四凶变得如同普通人,在小张的剑下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据说他们联手可比鬼王洗月真人,那小张单人独剑呢?
他和陆中齐看着张闻的眼光彻底改变了,不管有多么难以相信,事情都确凿无疑,眼前这位将来或许就是现在的“剑皇”,能与魔后国师等人鼎足而立!
张闻转身走回火堆前,对陆观的感谢轻轻颔首,接着与往常一样,不发一言。
老实说,这并非自己的雷言强大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是阮玉书的琴声加成让威力倍增,而是郑家四凶只有联手才能算得真正高手,单独对抗雷言加琴声,仅仅比毒无常稍好,换了鬼王邪君这个层次的高手,雷言仅仅能让他们略微眩晕,迟缓刹那,错失良机。
一旦头晕目眩,暂时无法联手,郑家四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陆中齐再次搜索起郑家四凶的尸体,可惜他们惯来鲁莽,身上除了吃的,还是吃的。
“有封信!”搜到最后一人时,陆中齐惊喜交加地说道,这或许是朝中奸人指使行刺的证据,到时候呈到圣上面前,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内容?”陆观不慌不忙地问道。
陆中齐检查了一下,拆除信封,展开一看,脸色大变:“是邪君的信。”
他下意识念了出来:“关某手下鲁莽,还请陆帅恕罪,异日必亲自上门,请陆帅等候。”
看似客气的话语,却透着霸道和自信,仿佛在说,你项上人头,我取定了!
而且这还是在郑家四凶失败前写的,似乎他能未卜先知!
“装神弄鬼,雕虫小技。”张闻冷冷道了一句。
虎道人一下醒悟过来:“邪君写这封信是有备无患,若郑家四凶能得手,信自然不会被我们看到,回去烧了便是,若他们失手,说明我们这边有和他几乎同层次的高手,这封信就能起到扰乱心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