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那就恭喜啦!”
“啊,不、不,在下是留着自己把玩的。”姑娘见他发窘,愈发想拿他开心。
“哟,一下说送人,一下说自己留着,不知该相信哪一句才好。”
“这个”他说不出来了。老者微笑道:“云儿,不可对客人无礼。”
书生忙摇手道:“老丈不必如此,在下一时心慌说错了话,怪不得姑娘的。”
“相公贵姓?”“免贵姓蓝,贱字人俊。
“姑娘挪揄道:“哟,男人俊,女子就丑了么?
“书生一楞,忙道:“贱姓蓝,蓝色的蓝,并非男子的男,姑娘千万别生气。”
姑娘见他如此傻呆,不禁“噗哧”一声笑起来。
想想,你起你的名字,爱叫什么叫什么,谁会为此生气来?
真是个书呆子!
蓝人俊被笑得莫名其妙,愣愣站着。
老者笑道:“小女顽皮,相公莫计较,有空请来闲坐。”
蓝人俊道谢后,揣着镜子走了。姑娘道:“此人和那个什么左公子一样,接连四天都来买镜,爹爹你说怪不怪?”
老者道:“千人千面,各人脾性不同,当怪不怪。”
姑娘道:“左公子押着三十两银子在柜上,明日还要来呢!”
老者道:“做生意岂怕人家买得多?”姑娘道:“自然买得越多越好,只是让人奇怪罢了。”
第二日,开销不久,左文星没有来,倒是那个玉面狼黄鼎带着王麻子等几个泼皮来了。
老者陪着笑脸,询问黄鼎要什么镜子。
“三爷不要镜子,要的是人!”王麻子大声吼道。
老者道:“此话作何说?”
“老头儿,你的福气到了,黄三爷看上你女儿,真是天大的造化。”
老者道:“不敢高攀,请黄三爷原谅。”
黄鼎道:“只伯由不得你。”
“这东都重地,黄三爷莫非轻视王法么?”
“你老小子可别拿官府压人,官府中尽有三爷的朋友。
你不妨去告一状试试。”
姑娘气得直咬银牙,把身子背了过去。
老者道:“黄三爷,我们是做生意的,你就高抬贵手吧。”
黄鼎冷笑道:“你不愿意么?那好,老子就把你扭到官府去吧!”
姑娘实在忍不住了,倏地转过身:“你果真以为买卖人家好欺负么?”
黄鼎还未答话,却有人开了腔:“你们好大的胆,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民女。
堂堂东都,法纪严明,怕治不了你们的罪么?”众人闻声一起回头,见是个穷书生。
原来,是买小镜子的蓝人俊。
姑娘心中暗暗着急,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惹得起这些地头蛇么,还不是自讨苦吃。
黄鼎一瞧对方那股寒酸味儿,哪里把来者放在心上,喝道:“凭你也敢管闲事么?滚开!”
篮人俊也怒道:“你这人横蛮不讲理,快快闪开,莫要惹得在下性起!”
姑娘和老者不由想到,这书生倒还有点脾气呢,只是动起手来就不堪一击了,连忙同时出声道:“相公,快走吧!”
蓝人俊道:“二位休怕,在下也不是好惹的,岂能怕了这些强梁!”
黄鼎吼道:“揍他!”王麻子立即抢上前,一个”黑虎偷心”朝书生就是一拳。蓝人俊不闪不避,伸手一抓,捏住了王麻子的手腕,再用力一扭,王麻子“哎哟”一声,身不由己转了个身,被疾人俊一脚蹬出老远,跌了个狗扒地。
老者和姑娘起先为书生担心,见状才舒了口气。这时,黄鼎大怒,喝声:“上!”那四个泼皮立即一拥而上,哪知蓝人俊身手利落,不用片刻,便将他们打得东倒西歪。
黄鼎一个箭步跃上,左手一晃,右手戳出一掌,右掌还未递到,又变戳为砍,直奔对方脖颈。蓝人俊使了个“凤点头”,身子一矮,跨步而上,使了个马步冲天捶,一拳上捣黄鼎下颏,黄鼎左胳臂向下一压,右手使个“泰山压顶”,一掌拍他脑门。
老者和姑娘看见篮人俊使的是少林招式,便猜想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心中大慰。
这时,蓝人俊见对方气势汹汹,急忙后退半步,使了个“黄龙探爪”,想抓对方腕脉。
老者和姑娘见他使的又是武当家数,不禁暗暗奇怪,猜想他大概是武当弟子。
因为,他使的招式风格纯正,严然是武当嫡传。这时,蓝人俊和黄鼎已拆了二十多招,把老者和姑娘看得呆了。
蓝人俊接着又使出了峨嵋招式,使得也是似模似样,十分规正。
他到底是何门派出身?
不过,有一点却使老者和姑娘担心,那就是蓝人俊招术虽纯正,内力却平平,只怕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败在黄鼎手下。
果然,又是十招过去,蓝人俊气喘心浮,吃不消了。
黄鼎也看出对方后力不继,胆子大了起来,渐渐也不躲一闪,硬打硬架,步步进逼。
蓝人俊越打越觉不妙,自己手腕与对方相碰时,就像碰到了木棍一般,生疼得很,对方招式又毒又狠,全朝自己致命处招呼。
他不由想到,今日之局只怕凶多吉少,但自己属正气一方,千万别向邪道低了头,更不能让他们侵犯了姑娘和东家。
于是,他鼓起勇气,拼命还击。“砰”一声,他胸前挨了一拳,身子似腾云驾雾往后飞了丈远,立足不稳跌倒在地,黄鼎如影随形,早已跃到他眼前,朝他脑门就是一脚。
姑娘和老者见书生突被打倒,正要跃出店前相救时,已然来不及了。姑娘惊得尖叫出声,吓得闭紧了双眼。
只听“哎哟”一声,有人“扑通”倒下。
老者低声道:“好,左公子来了。”
姑娘急忙张开眼睛,果见左文星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黄鼎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蓝人俊已经站起,正向左文星道谢。
原来,黄鼎一腿正要踢到蓝人俊的脑门上,忽然腿一麻,站立不稳,自己跌倒了。
蓝人俊正不知怎么回事,白影一闪,一个翩翩公子将他扶了起来。
此刻,左文星问蓝人俊:“仁兄何事与人动手?”蓝人俊道:“这厮对镜店姑娘无礼,在下实在看不下去,故与此人争执起来。”
左文星一听是为了姑娘,心中不是滋味,脸一沉,对黄鼎喝道:“你过来!”黄鼎当众丢丑,心中十分痛恨,但慑于白衫剑客的威名,勉强压制着怒火,走过来两步,道:“左公子有何吩咐?”
“你竟敢对经店的姑娘无礼么?”
“左公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在下的事,请公子不要问吧。”
“放肆!今天本公子非管不可。”
黄鼎两个眼珠一转,阴沉沉道:“左公子,在下实话实说了吧。
此女也非在下看上,不过是替大哥作证罢了。”
“你大哥是谁?”
公子一定要知道么?”“说!”“追风剑张经仁!”
此言一出,不仅左文星吃了一惊,连老者也甚感意外。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东都三公子之一的追风剑张经仁,手下竟有这样一帮泼皮弟兄。
左文星冷笑道:“胡说八道,你敢假借张公子的大名在此行凶,小心你的脑袋!”黄鼎自知不是人家对手,便道:“信不信由你吧,在下一定会禀明张公子,告辞。”他急忙带着爪牙滚了。
老者向左文星道谢了一番。
姑娘没有作声,只瞧着两个卖镜子的书生,暗中将他们作了个比较。
论人材,两人旗鼓相当论地位,则有天壤之别。论武功,两个相差甚远论家境,一富一贫。
左文星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蓝人俊优越得多。可是,他们两人都有好镜癖。
富的接连买了四个大镜子,花了上百两银子,而且还要买第五个。
穷的接连买了四个小镜子,花了两银子,不知还买不买。
这一比较,她觉得甚是好玩,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瞧瞧他们今日来干什么。
这时,老掌柜开口了:“左公子是来取镜子的吧?不知今日要什么样的镜子。”
左文星道:“由姑娘挑吧,东家贵姓?”“老朽姓苍,名浩,小女紫云。”老者回答。
今日人家解围,不报姓名未免对不起人。
左文星道:“请苍姑娘代劳,挑个大的。”
苍浩又转头问蓝人俊:“蓝公子为小店打抱不平,老朽十分感谢,敢问公子今日仍要买镜么?”
蓝人俊道:“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拳脚功夫太浅,还亏这位左公子相救,老丈再要讲个谢字,倒教在下惭愧了。”
苍浩忙道:“相公休要如此说,人在一个义字,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休要放到心里去。”
蓝人俊道:“老丈通达,在下对此辱却不敢相忘,当在今后鞭策在下,今日来此,也为的是买个小镜。”
苍浩道:“相公助拳,老朽无以为报,就赠送一面小镜吧。”
蓝人俊道:“无功不受禄,这小镜由在下自己买吧。”
左文星听着这番言语,心中一动,这酸丁也天天来买镜子,怎地和我一样,莫非他也对苍姑娘动了心思,这倒不能不防。
这时,苍紫云已替他挑了个大的菱花形镜子,问他满不满意。他自然只有满意的,把个头直点。苍紫云又去挑了个小的,递给爹爹。
苍浩接过小镜,递给蓝人俊道:“一个小圆镜,不成敬意,请相公收下吧。”
蓝人俊坚持不受,红着脸又摸出了两钱银子,放在柜上。
苍浩道:“此乃老朽一番心意,相公何必如此?”蓝人俊看看苍紫云,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含有责怪之意便红着脸道谢收下。
这是姑娘亲自挑的镜呀,虽说由苍老相赠,还不等于是姑娘送的么?
这一想,他又欢喜不已。
可是,左文星却看得妒羡不已。蓝人俊看那小镜的背面,刻有两句诗:“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他更是狂喜不已,急忙揣进怀中。左文星不禁叹道:“仁兄,真好福气。”
苍浩忙对女儿使个眼色,捧了个大圆镜过来,递给左文星道:“左公子,这面圆镜送给你吧,但愿尊夫人看着如意。”
左文星大喜,忙接过来,道:“多谢老丈。不瞒老丈说,小生还未娶亲呢。”
说着有意无意望了苍紫云一眼,意味深长,看得紫云红了脸。
蓝人俊一瞧这阵仗,敢情这位大公子和自己操的是一门心思,一时急了,冲口道:“不瞒各位,在下也是孑然一身,还未成家呢!”苍紫云一听,这是什么话,人家又未问你,成不成家的事也要当众张扬么?这个人真是傻得可以,她忍不住笑,连忙转过脸去,使劲捂住樱口,不让笑出声来。
苍浩也忍不住脸上挂了一丝微笑,道:“原来相公尚未成家,不知相公何以为生?”“在下替白马寺抄写经书,方丈赠些银两,倒也可以糊口的。”
言下之意,养个妻室也蛮可以。
左文星笑了,道:“仁兄清寒而不入俗流,抄抄佛家经典倒也清高得很。”
蓝人俊道:“兄台此言差矣,在下要是有家产继承,又何苦去抄什么经书?”左文星道:“仁兄要是嫌抄经书的日子太贫,何妨到敝宅当差?”蓝人俊摇头道:“这倒不必。”
“仁兄何必固执,到敝宅当个账房的助手,一月奉赠二十两银子如何?”
“在下曾答应白马寺方丈法缘大师,非抄完几部经卷不可,兄台好意,只能心领。”
左文星道:“不妨不妨,今后仁兄若有不便时,只管到敦厚坊找我便了。”
蓝人俊道:“多谢多谢。”
话说到这里,似乎接不下去了。可是,两人都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而且,两人都希望对方先走。左文星又道:“仁兄既然无事了,就请回白马寺抄经去吧。”
蓝人俊道:“无妨无妨,在下一向晚间抄经,没有什么事的。
仁兄若有经事,不妨先走一步。”
苍浩父女听了,不由好笑,可不便形诸于色,只好勉强忍着。
这两个书生真有意思,一个也不走,到底有何事?只听左文星道:“小生一向在家中赋闲,不为生计奔忙,成天有着自由之身,并无什么要事,今日除了买镜欲与东家闲语几句,仁兄就只管请便吧!”
蓝人俊道:“在下虽然贫困,也只晚间抄经,白日闲来无事,也正好想向东家请教,兄台不如回府,安置了镜子再来吧。”
左文星心中恼怒,这呆子太不知趣,可又不好当着店家父女发作,听说安置镜子之类的话,灵机一动,不再理会这个呆瓜,转而向苍家父女道:“二位,镜子买了几面,可还没有镜台呢,挑几个镜台吧!”做买卖的,有生意就得做。
于是父女忙碌起来,忙着选挑镜台。蓝人俊被冷落在一旁,老大不好意思。
左文星和苍家父女议论着,评判着,蓝人俊发现,只要苍紫云说好,左文星就赞不绝口,答应买下。
他一共挑了五个镜台,可还要继续挑选。“公子,你买了五面铜镜,配上五个镜台正好合适,怎么又要镜台呢?”
“无妨,苍姑娘,挑了镜台,再来买镜子也一样!”
蓝人俊气得赌气说道:“兄台何不把镜店里的镜子镜台全卖了?”
左义星装作听不懂话中的讥刺,道:“仁兄如不介意,小生每日来买上一只也就是了,不过,小的镜子价贱,小生却不买它!”
这话等于回敬了一枪,那贱价的让你买去吧。蓝人俊焉有听不出来之理?
但又奈何不得!自己身上顶多还有一两银子,怎能与人争胜?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