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听完笑了:“天上还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星星,就好像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人,虽然没见过,但不等于他们不存在。有的明亮,有的暗淡。只有那些勇敢、智慧、坚毅的人才能发出闪耀的光,那小勾践将来是做亮星星还是别人看不到的星星。”
“亮星星!”
他一把抱住小勾践,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指向北方的天空:“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祖先少康。他是夏朝的君王,那时候后羿叛乱,少康的父亲被杀,他几经颠沛流离,最终复国,是个大英雄。我们都是大禹的后代,我们骨子里流淌着五帝的血液,我门绝不比那些中原王朝差。”
那时的勾践似懂非懂点点头,但是一颗种子被埋在了心里。
自从破越过来,夫差的威望越来越高,他虽然对伍子胥依旧尊重,但君臣之分越发明晰。与之相反,伯嚭成了夫差的红人。每次越国进贡,都会给他特别准备一份,所以他经常在夫差面前给勾践说好话。
这几天夫差染病,伍子胥照例前来探望,他发现伯嚭一众人早已在王前服侍,便问御医何时能痊愈。御医们对病情不敢妄下论断,含糊其辞,开了一些调理的药。众人也只能好言劝谏。
忽然夫差竖起身,撩开锦被,说:“快拿便桶来。”
宫人忙将一只樟木便桶移上来,扶吴王坐下。刚坐定,粪便泄泻。左右憋着气用软巾将夫差下身擦干。前来的大臣不敢动作太大,也是轻微掩鼻。宫人赶紧拿走便桶,夫差复又上床。
就在夫差喝药之际,有人报勾践请求觐见,他说自己有诊断之法。
夫差在内宫召见了他。
“罪臣勾践拜见大王,惊闻大王圣体欠安,勾践每日忧心忡忡,想为大王尽绵薄之力。”勾践扣头。
“勾践,你说有诊断之法?”
“是,不知能否见一下大王粪便。”
夫差等人很是疑惑,但他还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宫人把刚才的马桶端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勾践揭开桶盖,将手探入桶内,缩手时,食指上已蘸满粪便,将食指上的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众人见勾践这一举动,各个心底震惊。
“勾践,你这是干什么?”
“恭喜大王,病将痊愈。”勾践再次跪拜。
“何以知之?”
“夫粪者,谷味也顺时气则生,逆时气则死,今大王此粪便味苦且酸,是以知之。”
夫差听后,惊喜万分:“勾践正是仁人也。哪一个臣事君王的,肯尝粪便而决断病情的?”
夫差又继续说道:“就是孤的亲生儿子也做不到这样。勾践,你忠心不二,石室就不要再住了。等孤疾病痊愈,便赦你回国,太宰你准备一下。”
伍子胥愕然之余,拂袖而去。
伍子胥和伯豁都是太宰,见伍子胥离开,伯嚭当即奉迎:“大王以仁者之心,赦仁者之过。臣一定筹备好马车和送别宴。”
夫差见伍子胥这样,很是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
勾践心底狂喜,他忍住呕吐感,却又担心这是试探,不漏声色答道:“大王如天知恩,罪臣勾践愿终身侍奉大王。”
夫差摆摆手,勾践伏地连连叩拜了夫差,缓缓退出内宫而去。
伍子胥走在路上,他知道像勾践貌似羊羔,实则豺狼,一旦归越就是放虎归山。想到最近有一位晋国使臣还在吴国,听闻此人是个好色之徒,伍子胥心生一计。
只要激怒勾践,他就趁势以勾践的名义杀掉晋国使者,到时晋国大怒,吴王不会为了一个俘虏得罪一个大国。只要勾践死,越国灭,吴国后方无忧,与齐晋争霸就是必然的国策,长期来看,也就不怕什么后果了。
为了避嫌,伍子胥特意带了一个中立的将军,来为自己作证。
知道马上就能归国,勾践和雅鱼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夫妻两人坐在床前,紧紧握住双手,相互倾诉,眼中有泪花闪动。整整三年,他们每天都过着奴隶的生活,这一刻他们好像行走在漆黑隧道中的人,经历了漫长的跋涉,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突然,屋外传来敲门声。
雅鱼开门,看到伍子胥和一名将军。
“拜见相国,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雅鱼做礼。
伍子胥回礼道:“劳烦越王后为我吴国劳苦一次。”嘴上说着,看向的却是勾践。
勾践如同没有听到,他半躺在床上,拿起一本医术,淡定说道:“吴王让你去,你就去吧。”
“不是吴王,是晋国的一名使臣,听闻越王后貌美,想见一面。”
勾践一怔,又继续翻书。伍子胥挥手让下属带雅鱼换衣洗漱。
“那个使臣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不知道越王后今天会受什么样的苦。”
勾践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吴王最近身体还好?”
见他不为所动,伍子胥继续说道:“不过只要你不同意,老夫立刻把越王后追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勾践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若有所思。“我觉得,”他顿了一下,“吴王近期应该多吃清淡。”
伍子胥无语,他见过的人多是舍生取义英雄,即便不是英雄,也没有这样不顾廉耻的。“在老夫走出这扇门之前,你都可以反悔。”
伍子胥说完,又等了许久。就连一旁的将军看在眼里也忍无可忍了,他难以想象面前的这个人曾是一位君王。
见勾践依旧不为所动,伍子胥甩袖离开,就在他一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勾践喊着了他。
“伍相国!”伍子胥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慢走,勾践不送!”
伍子胥气得眉毛倒竖,一大步跨过门槛:“真不要脸!”
待伍子胥离开,勾践一把抓住胸口心脏的位置,无声的大哭起来。
又几日,吴王痊愈。他信守承诺,不顾伍子胥劝告,放勾践回国。
车辚辚,马萧萧,路上行人欲断魂。
勾践坐在马车上出蛇门望南而去,沿着来时的路,快马加鞭,一骑绝尘。他清楚的记得这条路,路上现在少了一些荆棘和野藤,路边多出几户人家,傍晚有炊烟和归燕。途径的山还是那些山,河还是那些河,人也依旧是那个人。
吴国城南外,尘烟滚滚,伍子胥望断南去之路,怅然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