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真怪倒头纸一烧,侯家老四侯贵就跑到县城,找到候印报丧。候印把侯宽侯五叫来,商量如何办事儿。兄弟几个办丧事儿,一般是费用平摊,收入均分。家里过的殷实,主动站起来揽下所有开支,也是常事儿。我老爷刘德全出殡所有的花费,都是刘汉山一人拿出来的。其他几个兄弟干当孝子不操心,最后还能瓜分礼金。侯家兄弟都想当我二爷三爷四爷这样的角色,可是没有人像刘汉山那样吃亏出钱的人。
老大候印在县城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在我上小学四年级那个夏天,也就是候印死了三年后的1970年,候印家扒老屋,从墙缝里扒出一卷卷纸币,和今天的卷筒卫生纸一样。风吹钱跑,满大街铺了一层钞票。有一元五元,千元万元,也有十亿百亿的纸币,上面是个大光头。听村里人说,越是数额小的钱,越值钱,这些钱当时要花的话,可以买兰封县的半条街,可惜成了废纸。有人用它当擦屁股纸,纸硬如刀,割得嫩肉掉层皮,火辣辣地疼。村里人捡几张用来引火,我和马钮、侯大嘴几个人捡来叠纸牌。那时候我们衣袋里能有五分钱,就可以买几块水果糖,看着手里几亿几十亿的纸币,一分钱不值,直往上吐唾沫,上面的孙大炮对我们一个劲儿的笑,好像这些钱是我们浪费似的。
候印手里有钱,装作没钱如乞丐的样子,说自己每天如打圈的公狗一样,比住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命还苦。他话里话外,就是想让侯宽多掏点钱。
“老三,咱弟兄五个,就数你有出息,过得美,你扛大头吧。”
侯宽那会吃这个亏,让他掏钱,还不如杀了他。“大哥,你问问老五,那场大火把我所有家当烧完,给邻居店铺赔三万多个大洋,我想多掏钱风风光光把咱爹卖了,可衣兜里没有,也不能到大街抢。再说,我在中间,上有哥,下有弟,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一马三枪冲上前。”
“你不愿意,我们弟兄几个就三一三剩一,按人头平分。”
侯贵一听不愿意了:“我和老二在家种地,靠天吃饭,现在一天三顿饭都混不上,你们个个人模狗样的,遇事当缩头乌龟不上前,有事拉我们垫背。别跟我来这个里格楞,你们把家里那块臭肉拉出去喂狗我没有意见。”他自己找朋友蹭饭去了。
侯五说我光棍一个,连媳妇都没有,我更没有钱。说完就走了,再也找不到人。
哥几个闹掰了,谁也不搭理谁,把这事儿就搁了起来。
老二侯成来到县城,先找到候印,又把侯宽叫来。道:“哥,咱舅今天来了,说要把咱妈接回娘家。”
侯宽听后厌烦道:“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侯宽的舅舅黄得财是个老光棍,无儿无女,侯宽看不起舅舅。
侯印一听,知道麻烦大了。
天大地大,老娘舅大。平时看不出,在父母丧事儿上,娘家舅舅是皇上,说一不二。不要说是老光棍,就是来个吃奶的孩子,事主一家也得跪接跪送,待为上宾。吃饭的时候,别的宾客可以是一般桌子凳子,老娘舅的必须是八仙桌,太师椅。老娘舅不满意,事主不敢封寿材,更不能出殡发丧。如果老娘舅家找事儿,那些外甥只有甘愿受罚,白受窝囊气的份儿。
侯印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侯印当即收拾半袋玉米面,跟着侯成回了刘庄。侯宽不了解,说是还有其他事儿,明天才能回家。
侯印和侯成回到家,看见黄得财正襟危坐院子中央,旁边站着马高腿和刘汉山,赔着笑脸。侯印进门跪在黄得财面前,一个劲儿的赔情道歉。黄德财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侯宽弟兄几个谁也不敢出声。这个时候犟嘴,老娘舅脱下鞋扇你脸,谁也拦不住。黄德财心里有数,不是得理不让人,他一边数落,一边眼睛瞅着橱屋。他看到侯印带来的半袋玉米面,侯黄氏已经将玉米面做成锅饼。黄得财现在饿的眼冒绿光,看见黄澄澄的玉米面锅饼,双手如捧着烧热的火炭,嘴里不停地哧溜,连续吃了五个热锅饼,才顾得上说了一句话:“先起来,看怎么着把你爹的后事儿料理好。”
侯印回来了,侯家有了主事人,开始筹划丧事办理。丧衣丧帽来不及买,村里有人家办事儿留下的,借来能用。棺材来不及做了,只能连夜刨树解板,钉一个白匣子装殓。做这种简易棺材,三个好木匠一整天时间就能做好,现在点灯熬油饿着肚子,村里几个木匠一晚上做成,除了刀劈斧剁瞎凑合,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