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日,贾雨村因闲居无聊,饭后便出来闲步。顺着街巷款款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城门,遂随缘出城,去欣赏城外村野风光,或偶得一两佳句,倒也不负今日的风日晴和。
走出大道,朝乡间小道而去,不经意来至一茂林深竹之处,内寻得有一山间破庙名智通寺,门旁的对联颇为不俗。贾雨村心想或有大隐隐居于此,岂料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僧,遂有些扫兴,寻思去乡间酒肆中解忧。
欲进肆中,竟遇到了在都中的旧识,此人乃是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当时二人皆言互为知己,颇有交情,实则为逢场作戏罢了。
今日二人在扬州城外的村肆相遇,倒也真真算的上是奇缘。
冷子兴招呼贾雨村一同坐下,急急吩咐店家撤下旧席,重整酒肴。二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叙些别后之事。
闲谈了些都中贾家宁荣二府的下酒之事,微微有些醉意。
贾雨村接问:“老兄适才又说道,其旁支出了个大气运,不知此话从何道来?”
冷子兴应道:“此事也关乎荣国府,真可谓为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终有其传承之道。话说荣公也有四子,最小庶子,名代儒,也好文墨,奈何天资淳朴,只习得一股书生呆气。三十多岁才中得秀才,后才气不显,一直不能中举,便被请在家塾任教。生有一子,其子娶妻生子,生活本是良好,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朝一日夫妻二人竟一同失足落水而亡了。可叹可怜都中贾家八房只余一孙了!”
贾雨村问道:“是个悲事。不知后事如何?”
冷子兴接道:“且听我慢慢说来。代儒孙名唤瑞,其父母去时才得三四岁,闻得父母双亡,悲痛下昏绝于地,醒来后竟变得沉默寡语,变得谨慎异常。也好读书,在家塾学堂里学了八九年,才十一岁就让他进了学。二年后应试,本是下场尝试尝试,不曾想竟中了举。这又要叹代儒也是无福消受之人,喜报中闻知其孙中举,竟高兴死了。代儒妻悲伤过度,也跟随去了。又赞瑞哥儿虽是年少,也有纯孝,跪于灵堂中痛哭流涕,称愿为祖父祖母守孝三年,以报养育之恩情。同年见其至孝,多与他相交。时年都中皆闻其孝名。”
贾雨村接问:“可是前科进士、马邑县县令贾天祥,他竟是荣公后人?”
冷子兴答道:“正是此人。一晃三年,孝满回京,就到了来年的大比之期,竟让他中得了进士,就成了十七岁的进士老爷!京都皆呼天上文曲星下凡。岂不是大气运?”
贾雨村笑道:“古之杨亿、晏殊、寇准、苏辙,近之杨延和、解缙,我朝之崔少保、钱侍郎、李郎中皆有前例。文曲星之名岂不多乎?”
冷子兴亦笑道:“老先生可曾听过京都三绝罢?”
贾雨村惊疑道:“竟然是他!”
冷子兴又道:“当年老先生在都中大比之际,瑞哥儿正在祖地守孝,故其声名日日渐淡,不复往时。还不知老先生可曾对出了那联,得了彩头罢?”
贾雨村苦笑道:“弟在都中之时,听闻好友说南城有一书斋,店中有三对,乃百年绝对。对对者繁众,皆差强人意。当下也来了兴趣,携友同往书斋,或想对中得一薄名尔。进得屋内便见有三幅对联挂于墙上,甚是引人注目。不说其他,且说每一联旁有他人之对、批语相贴在侧,倒也新奇亮目,知他山之玉也。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明月照纱窗,格格孔明诸格亮诸葛亮此二对小弟也曾揣摩过,始终无所得也。只说另一绝对:烟锁池塘柳。此对真是意境俱深,又含五行,怕是千古一对也不为过罢。恐怕贾天祥只凭此三对,足以留名青史了。”
冷子兴哈哈一笑:“老先生所言甚是!瑞哥儿年少成名,前途无量,都中女子多有仰慕者。传闻不堪媒人重扰,便请托史老太君择取良人,自己离京外放上任去也。”
贾雨村听了,附笑道:“倒也令人羡煞。”
遂不再言语,冷子兴也知其意,劝酒聊闲,叙些异地所闻趣事。
贾雨村复向窗外看道:“天色已晚,仔细恐防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
冷子兴颔首。
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帐,准备各归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