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看不起我，恨不得杀了我，因为我是坏人的儿子，所以他们讨厌我、憎恨我。”

吴景文越说越激动。

“这十年来，我每天躲在家里从不敢见人，遇到其他族人我都要避而远之，连祭奠母亲我都要趁天没亮偷偷地去，我卑微得不敢活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不公？”

吴景文开始变得难以抑制的激动。

“孩子，茂爷爷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你父亲的过错不该让你来承担。”

“过错？连您也觉得父亲做错了！”

吴景文对“过错”二字异常的敏感。

“我原本以为，父亲是大英雄，是全族人的骄傲，不管别人相不相信，起码还有茂爷爷一直是相信他的。”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连茂爷爷也觉得父亲是坏人，觉得都是父亲的错！”

“孩子，我”

委屈和伤心的泪水在吴通茂的眼中不停地打转。

看到茂爷爷伤心的模样，看着他爬满皱纹的脸和眼角下垂的双眼，吴景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刚才的冲动与暴躁一下子转变成愧疚与不安。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会如此无礼地用过激的言语对一个照顾了自己十年的慈祥老者。

愤怒，悔恨，绝望，不甘，懊恼，愧疚，无奈。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吴景文的脑海交织叠加。

吴景文一把抓住吴通茂粗糙的手，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吴通茂长满茧子的苍老的手。

吴景文整理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道：

“茂爷爷，我对不起您，刚才是我失态了。”

“孩子，是茂爷爷不好。茂爷爷没本事，不该让你在这个年纪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茂爷爷，孩儿已经不小了，再有一年就要成年了，这些事情，我始终要去承担面对。”

“茂爷爷早就想告诉你这些，只是怕你无法接受，才一直没敢说出口。”

吴通茂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将吴景文的手捏在掌心。

“若不是茂爷爷亲眼所见，茂爷爷也绝对不会相信你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吴景文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眼见不一定为实，难道这不是茂爷爷从小就教育我的吗？”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吴通茂。

他经常教育吴景文，做人做事不要被假象迷惑，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很多事情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吴通茂却没想到自己竟当局者迷，说教是一回事，践行在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回事。

多年来，吴通茂对自己曾经亲眼见到的事情一直深信不疑，狠狠地被自己的说教打脸。

其实他的内心也曾经矛盾过、彷徨过。

他跟随继辉老爷多年，以他对吴继辉的了解，吴继辉对待修行的态度十分严谨，他也不相信吴继辉会因为走火入魔而杀人屠村。

但是他却因为过分的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现象，而否定吴继辉为族人所做的牺牲和贡献。

“哎，可悲啊！这么多年，也许真的是我误会老爷子了。”

吴通茂懊悔不已。

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让吴通茂如梦初醒，吴通茂突然感觉内心多年的疑虑、困惑，一下子释然。

他的内心是相信吴继辉的，可是亲眼见到的现象让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如今，吴景文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找到了真真切切的理由去相信老爷子。

他一下子如释重负，多年来理解不透、解释不通的事情一下子感觉豁然开朗。

“可惜，茂爷爷老了，茂爷爷也没有能力去探求事情真相，替继辉老爷洗刷冤屈了。”

“不怕，还有我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继辉老爷走火入魔的事实早已经深入人心了，揭开已经愈合的伤疤去追根溯源，对于那些失去亲人的族人们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与困难重重，茂爷爷不忍让你趟这趟浑水。”

吴通茂内疚地说道。

“不管多困难，我一定要找到事情的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茂爷爷冤枉错怪你的父亲这么多年，你恨茂爷爷吗？”

“茂爷爷，我不恨您。”

“当年，灭族惨剧发生以后，族人们想要置我于死地，是茂爷爷不顾族人的反对，冒死保住我的性命，这么多年来陪我同甘共苦，把我养大，我的命是茂爷爷给的，我又怎么会恨您呢？您永远是我最敬重的茂爷爷。”

“刚刚的事情不怪你，是我错怪老爷在先。”

“茂爷爷，我”

吴景文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吴通茂。

吴通茂轻拍吴景文后背，缓慢地轻声问道：

“孩子，你愿意再相信茂爷爷一次吗？”

“嗯，我相信茂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