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夜,小院子里忽然平地刮起了一股小旋风,小旋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就进了屋子。
待风停了,就看见一只小一米高的油光水滑的黄鼬,穿着一身马褂,黑色上衣,棕色裙子,头上带着一顶瓜皮帽,脚踩着一双圆口千层底黑布鞋,抱拳拱手的站在门口。
“赵先生”,一声粗粒的带着磨砂质感的声音响起。
“黄二太爷”,赵先生见到了黄二太爷,却没有起身相迎,依然稳坐在蒲团上,只拱了拱手。
黄二太爷也不恼,迈着步子走了进去。赵先生伸手指了指另一个蒲团,“坐”。
黄二太爷顺着赵先生指的盘腿坐在了蒲团上:“好久不见了,您还是风采不减当年”。
“不行了,老了,早该走却走不了的人了。”
“犹记得当年在老树林,胡三家一事,您那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我也在老林子里混攥着度日。”
“胡三家,哎,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久了”,赵先生说完,两人,不对,是一人一黄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饱经沧桑,怀念过去的神情。
赵先生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既是老朋友了,那便不要拘着了”,说着,赵先生打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和黄二太爷各倒了一盅。
黄二太爷用两只前爪捧起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喝完,顺爪撕了一只鸡腿,一口吞了。
看着黄二太爷豪放的做派,赵先生把玩着酒杯,轻声笑道:“以老友修为,该是自在于山水间快活度日,老友何苦来哉”。
黄二太爷已经吃了小半只鸡了:“哼哼,没柰何,没柰何啊”。
看它愿意往下继续说,赵先生伸手又倒了一杯酒给它,黄二太爷这次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捧起酒杯,送到嘴边,小抿了一口,咂咂嘴,“滋味儿是越来越差了。”
赵先生并不接话,而是陪着饮了一口,等着它往下说。
“不在这富贵乡里滚一圈儿,有个什么意思”。
“呵呵”,赵先生一笑,“你这老家伙可知现在这世道变化太大,早就不是那绿水青山,小桥流水了,他们在这里乱窜,只有丢命这一条路”。
黄二太爷没有接话,而是捧着酒杯,把剩下的酒喝干了。
赵先生边给黄二太爷斟酒,边问:“今天荣家的事,是你家哪个小崽子”
“为什么就不是我呢”,黄二太爷喝了一口酒,没有直接回答赵先生。
“哈哈,你要是你这个老家伙,明儿就该吃席去了”。
“是我家小崽,看到小弟弟和粮食被人端了,跟着去折腾了一下,不过是想讨个东西罢了,没出什么大岔子”。
“要是真的出了事,你觉的现在你还有这口酒喝,还有这口菜吃?”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儿没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今天来喝你这口酒,也是告诉你,这个地方我们不会再待下去了,你也该把崽给放了吧。”
“到现在都没提,还以为你早忘了它了”,赵先生一笑,继续给一人一鼬斟酒。
“我们族类,近些年日渐稀少了,繁衍不易,活下来更难,每一个都是珍贵的”。
“是啊,现在早就不是以前孩子成串,满大街扔的时候了,每一个娃娃都是宝贝”。
“先生有话直说就是了,不必这么拐弯抹角”,黄二太爷见赵先生不放小米缸里的崽,而是话里有话的回了这么一句,就知道这老东西扣着自家崽子是别有用心的了。
“那几个来这里玩的娃娃,既是偶然闯进来,也未必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哼哼,不过就是怕我找他们麻烦罢了,赵先生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人老了,牵绊、记挂就多了”。
“心也软了吧”。
一人一黄鼬再次陷入了沉默,自顾自的喝着酒。两瓶子酒快见了底,二位都有些许的醉意了。
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小米缸里的小黄鼬突然动了起来,打破了这个气氛。看着晃动的小米缸,黄二太爷露出了焦急的神情,突然间摔了杯子。
“姓赵的,给你留个面子,尊称你一声先生,你别太得寸进尺。”
“哼!黄皮子,你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今天,让你搬家是看在你这么多年修行不易,好心劝你一句,你要是真的存了报复那几个娃娃的心,别怪我效仿比干”。
“那倒是拿出本事来,手底下见真章!”
“我的手段,就怕你遭不住!还是那句话,别想着动那几个娃娃,不然古有比干火烧狐狸洞,今天就有我赵某人火烧你黄皮子窝!”赵先生也摔了杯子,手托着小米缸站了起来。
“你大可以试试,黄二太爷!”此时的赵先生没了往日里的慈祥和蔼,神情坚定肃穆,更像是一位经过战场洗礼的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