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道不可能当羊坊坎营的副营长那一刻起,封啸天好不容易才调动起来的情绪,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接下来的酒,吃的是索然寡味。就连事先准备好的几句调皮话、奉承语,也懒得说了。
倒是巩燕燕这女子有意思,喝了几杯酒后,一下子活络起来,脱帽散发,脸色绯红,妖娆地纠缠着封啸天喝了一杯,还要再喝一杯。一定要认封啸天当个干哥哥……
平心而论,封啸天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想回归混成旅,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的心里还是残存着期许欲望而已。
酒席后不久,封啸天先给刚刚到家的蔡正坤补了礼,然后又去赖师爷家,递上两份礼品。一份是赖师爷的,另一份则请赖师爷转交王县长。不用担心赖虾米会贪那两根金条,在涉及王怀忠的事情上,赖虾米的脑袋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清醒且警惕,绝对能做到“两袖清风”。不然的话,在多疑而手握快刀的王怀忠身边,他也活不到现在。
第二天上午,廖营长的亲兵来客栈接封啸天一行,封啸天的最后一份礼品,就顺势送给了廖营长。但这份礼品,却送的比较勉强。廖营长也感受到封啸天的情绪,淡泊地说:“啸天啊!以你现在的身份,要回归混成旅,那是有难度的。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县政府马上要遴选县参议,有兴趣的话,可以争取争取……”
封啸天落寞的情绪突然又被激发起来,又觉得对待廖营长的态度是不是太小家子气?封啸天歉然一笑,说:“还是老长官对我好啊!”
廖营长不以为意,淡然一笑。不多一会,马跪寺军营就到了。廖营长竖起衣领,缩着脖子下了车。对亲兵司机说:“把封乡长一行送回家。”
亲兵司机说声是!一脚下去,吉普车跑出去好远……冬季的官道一派萧索,两旁的田地灰乎乎的空阔无语。前方的水至场,就像随意涂在纸上的一团大写意笔墨,房也歪斜,树也歪斜。
封啸天和唐刀子先在乡公所下了车,亲兵司机原本要把孙用富送回封家庄园,但是,封啸天刚从吉普车里钻出个头,就一把被莫举人拽住。莫举人以从未有过的阴沉的声音说:“乡长,你赶快回家吧,出大事了!”
封啸天心里咯噔一下,随后那颗心突然悬起来,无着无落的感觉,封啸天虚弱地说:“就觉得要出事啊!就感觉要出事啊!”
莫举人诚恳的急忙点头,说:“乡长,真出事了呢!真出事了呢!而且还是那样的诡异……”
封啸天颤抖地说:“怎么就诡异了?”
莫举人说:“庄园里死了六个家丁,其状如曹满屯护卫的死状,岂不诡异?”
封啸天的心里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曹满屯啊,曹满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看来真是不该招惹你啊!但是,这些又不能说出来,只得咬牙将错就错,说:“莫非九头虫又作祟了?”
莫举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有些惶恐,有些悲伤,有些慌乱,说:“唉,谁说不是呢!以前只听说过九头虫,啊,呸呸呸,九头虫是个精,你在说它在听……”
莫举人想逃离的样子,封啸天试探地问:“都有哪些人……”
莫举人说:“你快回去处理吧!封幺伯急的两手无抓拿啊,哭得王麻子一样,到家不都明白了?”
封啸天又爬回吉普车,对廖营长的亲兵司机说:“麻烦再送我们一段路?”
司机不用嘴说话,用脚一踩,吉普车一昂头,已经窜出去好远。莫举人这才忙里偷闲,慌忙回家,准备柏树枝条、叶子,一会儿,矮墙那儿窜起来一股轻烟妖娆的摆尾……
封啸天刚进大门,封幺伯扑爬跟斗的来到他面前,眼泪扑簌簌流,封幺伯说:“啸天啊,我们家遭九头虫祸害了啊!”
这时候,封啸天才闻到一股子强烈的燃烧柏树枝条的气味,烟雾在整个庄园弥漫,氛围怪诞而透出几分恐怖。树林里集聚了太多的浓烟,浓烟缓慢运动,倒让树林看起来也在移动一样,就更加显得神秘而惊悚了……
前方有用白布盖住的东西,很整齐的放置成两排,每排三个。孙用富心思却有点开小差,总觉得这图形咋有些像麻将的“六条”呢?
封幺伯从侧面的烟雾之中又窜出来,说:“啸天啊,其他的人倒不打紧,可是没耳朵死了,我这眼见着腊月二十三就要开始舞龙了,哪个来舞二把啊……”
封啸天没心思理睬封幺伯,他最担心大手,尽管他心里在莫举人告诉他庄园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但是,他仍然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是他们搞错了。
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封啸天颤抖地说:“大手呢?咋没看见大手?”
一个家丁猛然掀开一张白布,大手安详地躺在那里,封啸天突然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像煮熟的肉一样,一下子稀软地坍塌下去……
封啸天坐在冰凉的地上,虚汗如瀑布,眼前有星光闪烁,耳朵里则滚荡着隆隆的雷声……厨房买菜的憨哥挑着担子,从蒙蒙的雾气中穿出来,泪水涟涟的样子。封幺伯说:“憨娃,你咋也哭了?”
憨哥说:“幺伯呀,我不哭不行啊,整个水至场家家烧柏枝,实在烟得不行啊……”
封幺伯扭头看天,才突然发现还真是浓烟弥漫,掩藏了天光,气味也着实呛人啊。
……
树林传来悲切的哭声,让人发怵。封啸天抬头看孙用富,孙用富说:“是唐刀子。”
封啸天踉跄站起来,往东厢走去,走到东厢的门口,他靠在墙上虚弱地对孙用富说:“都埋了吧!都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