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向晚的时候,从陕甘方向急驶而来一辆黑色小卧车。车后面扬起的黄色沙尘,直接入了早起的雾气烟霭。就像一瓢黄水河的水入了清水河,黄的淡了,清的不清了。
汽车驶到水至场青龙潭的时候,被一群乱兵用枪逼停。岂有此理!车上随即下来两个人。一个身材瘦长,两鬓微霜,穿青布长衫,黑色皮鞋,戴礼帽。他是负责川陕甘情报工作的二号人物,对外叫“秦川”,代号“洪流”,公开身份是陕甘汉西县政府公署议员。另一个矮壮结实,穿黑色对门襟盘扣上衣,灯笼裤,小圆口布鞋。是情报员曹蛋蛋。
司机小武也是情报员,同时兼任秦川同志的保卫。
一个乱兵中头目似的人,沙哑着鸭公嗓子喝道:“什么人?到哪里去?”
曹蛋蛋拿出川陕甘绿色特别通行证,稍微亮了一下,不耐烦的说:“到哪去也是你该问的吗?”
另一个兵油子显然因为没车来接等的太久,而处于崩溃的边缘,拉动枪栓说:“老子不该问,那它可以问问吗?”
这厢边,司机小武已经在座位下面摸枪了。秦川立即制止,说:“稍安勿躁!鄙人陕甘汉西县政府公署秦议员,与贵县县政府的赖师爷乃是至交。今番来到贵地,一是为购买一批红糖,二是与赖师爷会面。还请众位兄弟行个方便。”
头目兵吓一大跳。头目兵虽不是黑衣队的人,但在黑衣队之中也有几个体己,平时里喝茶吃酒推牌九,也少不了吐槽几句上司。说到赖师爷,那是个手腕狠、心肠黑的人,但凡得罪了他,那是必死无疑。别人躲都还嫌慢,谁还愿意往前凑?
头目兵哈哈假笑,说:“哈哈,既是赖师爷的客人,那就请便吧!”
秦川说声多谢,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洋塞给头目兵,说:“给兄弟们买碗酒喝!”
黑色小卧车噗嗤一声开走了,后面的乱兵站在一团沙尘之中撅着屁股敬礼……
黑色小卧车在唐家货栈大门前停下,当看到秦川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唐影惊喜交加。急忙走上前去招呼,并喜悦地把秦川等迎到后院栈主办公室看茶寒暄。
秦川等坐定,唐影就走出来对龙苍生说:“你在外面看着点,我和秦老板谈点生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叨扰了。”
生意天天有,也没见这么郑重其事啊!龙苍生不太理解唐影所说,但他还是照唐影所说的做了。
室内,小武站在门口,背对秦川,面向门外,如一尊门神。
暮霭袭来,树木房舍渐渐收了轮廓,要藏进黑暗的幕布里面呢。屋里开始掌灯,秦川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看着并无异样,说:“长话短说。唐影同志,首先,祝贺你加入组织,我和曹蛋蛋同志今天来就是给你举行仪式的。其二,根据多方情报,敌人很快要封锁陕甘、进攻陕甘了。为粉碎敌人阴谋,你要在这之前,尽可能多的运送物资,尤以药品、食品、枪弹为主。你要充分利用唐家货栈掩护自己,更好地为革命服务。”
唐影站起来,神情庄严,说:“是,洪流同志!”
秦川却突然眼神转为慈祥、爱怜的样子,他走过去轻抚唐影的双肩,语音呢喃,说:“孩子,受苦了啊!”
这画风转的太快,唐影有些不适应。我没有受什么苦啊!秦川叔,你今天这是咋啦?
唐影觉得,今天的秦川叔有些奇怪。
民国三十一年,在陕甘各川县哑巴河边遇见军警追击一个受伤的人,唐影急中生智,叫伙计和被追击者互换衣服,然后叫伙计跳入哑巴河的芦苇荡里。被施救者,就是秦川。之后两厢交往甚密,除了生意上的言谈之外,还说些其他体己的话语。秦川叫唐影贤侄,而唐影则叫秦川为秦川叔。
再后来,唐影渐渐发现,秦川叔悄悄在干着惊天大事。他羡慕那样的人,也羡慕那样的人生。唐影希翼着,有一天也会成为秦川叔那样的人。
秦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吓着唐影了,就转换一种轻松随和的口吻,说:“受故人之托,要面见唐绍和唐老爷子,不知可否代为引荐啊?”
唐影说:“这没问题。几时?”
秦川沉吟一会儿,有些犹豫,说:“算了,还是等我从绵水返回的时候再说吧!”
然后,秦川把曹蛋蛋叫过来,对唐影说:“曹蛋蛋同志具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我从绵水返回的时候就让他留下来协助你,你们遇事多商量。”
唐影便握住曹蛋蛋的手,说:“请多帮助!”
曹蛋蛋说:“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秦川叫小武出去,并把门带上。
屋里只有秦川、唐影、曹蛋蛋三人的时候,秦川严肃地对二位说:“记住,你们没有下级,你们的上级只是我。”秦川把“只是”二字说的很重。
秦川叹口气,又说:“如果我遭遇不测,或有其他事情耽误,来不了,会有一个自称程丹华的中年女同志找你们联系。记住,接头暗号是:她先说我叫程丹华,然后你们说,可是一禾向阳生,丹心为中华的那个程丹华?”
唐影,曹蛋蛋默念了一阵,都说:“记住了!”
秦川走上前,同时握住唐影和曹蛋蛋,严肃、甚至略带几分悲壮的说:“同志们,敌人对陕甘的封锁、围攻,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了。能不能粉碎敌人的阴谋,你们就是奇兵。”
曹蛋蛋说:“保证完成任务!”
唐影却若有所思……
……
在安西府的时候,赖虾米与秦川有些往来。赖虾米在财政所当三等文员,秦川是税务稽查,算二等文员吧。赖虾米人瘦毛长,长相凸颧龅牙,十分龌龊,也没有家族背光,就时常遭人欺负。每一次,都是秦川为之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