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高拱就召集张居正、高拱议事,拿出草拟好的《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让张居正、高仪过目,准备以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位顾命大臣名义上疏皇帝。
张居正看了高拱草拟的上疏,文中只提及还权内阁,废黜司礼监干政事宜,并未提及冯保,却招招击中冯保要害,意图在于剥夺冯保权力,扩大内阁权力。
高拱果然雷厉风行对冯保动刀子了。
张居正看出高拱上疏的深层含义,却又说不出反对意见;高仪见此疏只是行政业务问题,便也和稀泥不做反对,三人签名上报了皇帝。
与此同时,高拱的门生故吏开始与之呼应,纷纷上报弹劾冯保的奏章,把冯保陈谷子烂芝麻的龌龊事翻了个底朝天,弹劾冯保“四逆六罪三大奸”。
冯保在宫中多年,见多了权力倾轧的把戏,开始并不惊慌,直到百官启奏,弹劾奏章风起云涌之时,他才慌了手脚,赶紧找张居正问计。
张居正不方便和冯保过多接触,派文立万去冯保府邸商议弹劾之事。
这次文立万坐着轿子前往冯保府邸,他的身份已经不是信使,而是朝廷命官、张居正的特使了。
冯府的看门人见是文立万来了,一脸谄笑迎进门去,也不再问什么混搭唐诗的口令,直接送他进了冯保书房。
这是文立万第一次进到冯保书房。倚墙而立的书柜里排满书籍,给人汗牛充栋的感觉。文立万没想到冯保藏书会如此丰富。
冯保见文立万进来,起身迎上前说:“文先生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冯大人言过了。晚生前来叨扰,惶恐之至。”文立万赶紧施礼,别看冯保一下变得很是客气,其实他骨子里那股令人生畏的锋芒并未遮掩多少,令文立万仍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两人分主客坐定,冯保压低声音问:“文先生足智多谋,可知咱家最近苦处?”
“大臣们弹劾冯大人,来势汹涌,令人始料未及啊。”文立万一副无比同情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你个阉人不是牛逼的不行吗,怎么蔫了?
冯保顿时按捺不住性子,破口大骂:“这帮孙子都是找死,赶明儿爷爷奏明皇上,不让这帮龟孙脑袋搬家,我就不姓冯!”
“冯大人息怒,您可知这次弹劾你的奏章都堆成山了?唉,竟然是百官齐奏,要冯大人走人啊。”文立万故意加压,提醒冯保制怒。如今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丫还是嘴硬。
冯保叹口气,气焰顷刻缓和,说:“文先生,不瞒你说,你是不知道哇,这些年我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无私奉献,到头来却落得墙倒众人推的结局,实在令人心寒啊。”
“冯大人如何应对呢?”文立万当然知道冯保陪伴万历皇帝成长的关系,也理解这次群臣围剿,令他心慌意乱的无力感。
冯保怒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不干了!高拱这厮逮谁害谁,这次我落在他手里,只能自认倒霉。唉,这次恐怕难逃厄运了。”
“除了束手就擒,冯大人有没有想过其它妙计?”文立万想到他和张居正在豪华马车上分别写下的对策,看着眼前方寸大乱的冯保,觉得这个太监的见识确实远在张居正之下。
冯保叹道:“现在群臣激愤,那些孙子群起攻之,皇上即位不久,众口铄金,加之年幼,哪能辨别这帮孙子鼓噪?今天皇上见到我,很是冷淡,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态,看来听信了那些大臣的胡话,弃咱家不顾了。”
说罢,眼泪夺眶而出。
文立万感到冯保已经被大臣们的攻击搞得束手无策,如惊弓之鸟了。
他内心实在不想帮助这个太监,但他明白,帮助冯保就是帮助张居正。
可以预见的是:假如高拱击败冯保,以他独断专行的性格,必将专权擅政,张居正也将被边缘化,中国历史上的万历新政等一系列改革措施就会腹死胎中。文立万自己也有可能被高拱找个借口驱逐出宫,甚至有可能小命不保,不明不白死在明代。
文立万很鄙视冯太监平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不妨先让这个宦官尝一下穷途末路的滋味,看看他频临崩溃的蠢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