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水豹说:“这是一些盘缠。”
十九摆摆手:“我不能要。”
箕水豹说:“陆公子若不收,在下回去不好交代。”十九只得收下,箕水豹又说:“陆公子,我已照旗主指示,送你回城中。那么我便先行告退了。”没等十九反应过来,就走了。
陆十九觉得很自在,新野到南阳卧龙岗一百余里,自忖最多三天就能到达。虽然赶路要紧,但他还是打算先向华佗告别,以示对其之敬意。
昨晚十九打算带着泰迪煌前往南阳的,陆飞在信中叮嘱十九要独自一人前去。“泰迪煌伤的那么重,我在路上照顾他几天便好了嘛。”十九心想:“然后我再找一家好一点的客店,给他住下,然后独自前去诸葛公子那里。”
“但泰迪煌目前已不需要我牵挂了,去看华先生一眼,便出发吧!”正当十九思索着自己的事情,朝着华佗医馆前行时,他的肩膀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四人抬着一个担架,急冲冲的向前赶着,担架之上,躺着一个人。
十九揉了揉肩膀,跟上去瞧了一眼,只见担架上那人嘴边沾满了泥土,眼睛瞪得大大的,腹部还鼓了起来。
为首一人催促道:“再走快些!再晚点怕来不及了!”另一人接话道:“要到华大夫那儿了!大家加把劲!”
十九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带他去华先生那里治病的话,我跟着他们正好顺路,正好我对这城的路不熟。”于是便跟在他们后面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
来到医馆,华佗在院子里煎药,几个炉子排成一列,蒸汽弥漫。他拿着蒲扇扇着火。
华佗看了一眼担架上的那人,完全猜不透是怎么回事。他招手指示着先将病人抬进去。然后对十九说:“十九啊,昨天忘了给你泰迪煌的伤药,你稍等一会,我去看看那人怎么回事。”
十九忙道:“无需劳烦华先生了,泰迪煌目前在木森那养伤。我要前往南阳了,寻思着来向你道别。”
听到泰迪煌在木森那里,华佗稍感意外,但他对此事并不关心。于是说:“既然这样,早点去卧龙先生那里吧。不出意外,我初春会去南阳一趟,到时便能见到你了。”
方才抬病人的其中一人奔出,华佗对他说:“好了,我马上进来!”那人点点头,转身又进去了。
华佗和陆十九行礼作别。
当十九走出医馆时,听到屋内依稀传出华佗的声音:“不要慌...不要慌...小问题而已...”
十九沿着大道行走,离新野城镇越来越远,路人便渐渐的越少。最后,延伸的大道上只剩他一人了。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十九觉得很奇怪,明明才好像走了两三个时辰呀?接着,他瞥见右方的林子深处依稀有灯火闪烁,他想:“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客店,要是错过此处,今晚又得在白雪荒野中过宿了。”
于是十九就离开大道,往灯火阑珊走去。走进发现,那是一座大宅子,十九一开始还以为这些灯火来自一个村落。花玉他们家在襄阳郊外也有一座像这样的大宅子,十九心想。
距离宅子还有十几步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小丫鬟打着灯笼走了出来,对陆十九说:“小公子,你是要赶路吗?前头是没有客店哦,不如来我府中休整一晚?”
十九一听,并没有感到很大的喜悦,而是多了一丝不解,心道:“我门还没敲呢...”但今夜能有着落,总归是好的,十九便答谢道:“多谢小姐,不知贵府主人是?”
那丫鬟答道:“我家主人是蕨甙婆婆,她可热情啦,经常邀请过路的旅人留宿过夜。”
“你们家主人可真好呀!”十九跨过门槛,说道。
那丫鬟掩上大门,快步走过十九,在前头为他引路。院子极大,过道两边种满了红花石蒜,明月拔云,月光照在花海上,花海似海又胜海,随风波澜。十九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起来,这不妥在哪里。
走到花海尽头一座华丽的屋子前,丫鬟为十九推开了门,十九看见一群白衣舞者翩翩作舞,没有任何乐器伴奏,他们就这样沉默的舞动,无一点声音,就连脚丫落在地板上也杳无声响。
观众台上,一个老太太正眯着眼睛欣赏着舞蹈。丫鬟静悄悄的将十九领到老太太身侧,十九心想这便是蕨甙婆婆了,于是他躬身说道:“赶路之人连夜叨扰,谢婆婆收留。”
蕨甙婆婆侧着眼说:“这冻寒天气...你一定又累又饿吧?”陆十九听她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身体既不累也不饿的,却突然之间疲倦眼乏,馋虫作祟,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蕨甙婆婆向那丫鬟打了个手势,丫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公子,来观舞吧。”蕨甙婆婆盯着舞台,淡淡的说。
陆十九听从她的话,欣赏着这段舞蹈,十九觉得他们就像是一滴滴白色的墨水,在清水中无声的游动。静渗渗的环境中,十九不止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还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同时自己的思维也好似被一丝丝的抽取出来一样。
这时,门打开了,十九回过神来,只见那丫鬟又领着一个少女,静悄悄的走到蕨甙婆婆身侧。那少女说道:“误入宝庄,多有歉意。”声若银铃,十九不由自主的朝她看去。
她身着猎人装束,头发简简单单的扎着一个马尾,前面的头发三七分的垂在她脸颊两侧。她身后背着一张弓和一筒箭。
蕨甙婆婆又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这冬寒天气...你一定又累又饿吧?”
少女回答:“我既不累,也不饿。”然后把头偏向陆十九,继续说道:“你也是既不累,也不饿,是吧?”
十九看清了那少女的样子,她看上去很柔弱,却又带着三分英气。笔直的鼻梁侧,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她的双眸像杏仁一般,当十九和她眼神接触那一瞬间,十九感到她的深邃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星辰和大海。
“是吧?”那少女见十九在走神,于是重复道。
十九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回答,目瞪口呆道:“啊?”
那少女不等十九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外跑,十九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只觉得那少女的手很暖很丝滑。他向后看,蕨甙婆婆和她的丫鬟面不改色,似乎看不到这一切的变故,舞台上的白衣舞者们依旧表演着。
两人顺着花海间的小道奔跑,无数的花朵像海浪一样,在两人身后倒退。跑到大门前,那少女一脚将门踢开,却发现门外是大雪茫茫的景象。出了门外,少女拖着十九,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
十九开始觉得自己的头脑渐渐清晰了,他看向身边的女孩,她的头发扬动着,雪花沾上她的头发就立即被甩走了,她那白皙的脸颊,也渐显红晕。
回到大道上,两人继续沿着大道逃离,让十九觉得新奇的是,他们越是远离那宅子,天空的色调就越是趋于暖色。
跑着跑着,那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将还在往前冲的十九拉到面前,那少女比十九高了近三寸。十九微微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少女松开了十九的手,十九手中一空,心里好像也空了一下,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依赖一般。
少女见他又不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十九觉得她的手背也很暖很丝滑。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轻薄,于是正了正心念,轻轻的推开少女的手,问她道:“我没事,刚刚那里是怎么回事呀?”
“你这个笨蛋,那些都不是人。”少女说:“都是鬼啦,里面的东西都是幻觉。”
十九想起今天早上,那个嘴边沾满泥土,肚子涨起来的人,不禁一阵后怕,又问道:“若是我真的在那食宿过夜...”
“你会被泥土撑死,在我家那边,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人在山里遇到大户人家,那大户人家邀请他作客,吃饭听戏。他的家人见他久久不归,就发动乡里去找,最后发现,他趴在一座大坟边,双手抓着泥土往自己嘴里塞。”少女说话的同时,她发现前方不远有一个避风处,于是她便往那走去。
十九跟上去,问道:“然后呢?他被撑死了?”
那避风处是一座大石头,石头旁边又有棵大树,但它的叶子都掉光了。少女一边在大树旁捡拾枯柴,一边说:“当然没有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那人在山里遇到什么幻境?那都是我们后来听他说起的。”
十九也过去帮她捡柴:“你说的那个人,我今早在华大夫那里见过,放心,华大夫医术高明,一定会把他治好的。”
那少女本是弯着腰捡柴的,听到十九的话,她抱着柴站直了身子,秀眉微颦,说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十九将今天早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从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少女便知道“此食土人非彼食土人”,但她并没有打断十九,而是耐着性子,继续捡柴,听着十九说话。
等十九的故事讲完,两人已经在大石前用细小的树枝架起了一个小柴堆。
少女拿出打火石和匕首,用匕首刮着打火石,同时说道:“我是许昌人,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谁。”
火星迸进火堆中,燃起了小火苗,十九用手挡在火苗两侧,防止火苗被吹熄,然后说:“啊...原来此食土人非彼食土人呐...”
少女的嘴角弯了弯,说道:“刚才你说你如何如何遇到这病人时,我心里想的也是‘此食土人非彼食土人’。”
十九一笑,说道:“初次见面,我叫陆十九。陆地的陆,一二三的十九。”
少女说:“我叫虞敏,尔虞我诈的虞,敏感的敏。”
火苗更加大了,十九一吹,火苗窜上柴堆的其他位置,一个火堆燃起来了,十九又将更大的柴架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