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居庸关大捷的消息传开,薛瑞被皇帝朱祁玉一日赐“两字”的事也在朝中传开。
赐表字倒是很好理解,毕竟也有先例,虽然薛瑞身份低微,但要是能哄的皇帝高兴,赐下表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一言可抵十万兵”的御笔,就让大部分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很快就有好事官员将薛瑞多日来所作所为做了总结,当成了在同僚面前卖弄的资本。
直到这时,朝中官员们才意识到,这个出身低微,甚至连官员都不是的毛头小子,竟在短短两个月内做了这么多足以改变局势的大事。
可惜的是,薛瑞被身份限制,虽然做了这么多有功于国的大事,可实打实的好处却没捞到多少。
不说旁的,若他现在是个低级官员,光凭这些功劳,连升个五六级都不成问题!
当然,如今薛瑞已经入了天子的眼,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根本不需要别人操心。
次日,薛瑞刚进钦天监,就被监正许惇叫到正堂问话,旁听的还有高冕等其余监官。
确认了传言为真后,许惇一脸欣慰的道:
“自本官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是以才放心将档房交给你打理,任你施为。
现在看来,本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如今你立下几次大功,也算给咱们钦天监长了脸。
本官今日当着诸位同僚的面给你交个底,若是监中官员出缺,你必在补缺名单之内!”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钦天监跟别的衙门不一样,高等级官员出缺大多是由资历久的低级官员递补,天文生补缺低级监官,一般也要熬很久才有机会。
可是,薛瑞刚入监还不满三个月,在天文生中资历绝对排名倒数第一。
现在许惇的承诺,就意味着钦天监为薛瑞打破常规,改变了自开国以来监官的升迁惯例!
监副高冕皱着眉,劝说道:“监正,这补缺一事事关重大,薛瑞这才来两个月,若为他坏了规矩,监中官生难免会有怨言,还请三思!”
许惇敛去笑意,面无表情道:
“高大人,薛瑞有功于国,自然该嘉奖才是,虽说资历尚浅,但在天文历算方面的水准,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是他改良的历法通轨,无论是在计算精度和速度,都有极大提高,给官生们带来不少便利。
再说了,天文生熬资历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艺业更加精湛吗?高大人不妨去问问,现在还有哪个天文生敢在薛瑞面前摆资历?”
这番话,怼的高冕哑口无言。
许惇语重心长道:“不是本官偏袒薛瑞,实在是他本身太过优秀,现在又立了大功,已经被朝野知晓,若是本监低级官员出缺,却不将他名字报上去,恐怕礼部胡老尚书和陛下都会琢磨,本监官员在为朝廷选材之事上是否尽责,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谁能承担得起?”
冬官正谷滨附和道:“不错,监正所言甚是,以薛瑞的功劳和艺业水准,破格提拔不值得大惊小怪,咱们只要将合适的人选报上去,交由陛下御笔亲点,咱们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头发花白的卜刺看向薛瑞,感慨道:“纵观我大明朝,还没有过十四岁的官员,恐怕咱们要见证历史喽。”
闻言,众人齐刷刷看向薛瑞,表情各不相同。
薛瑞坐在末坐,一直旁听官员们对话。
听许惇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他心里不免有一丝得意,但许惇让他补缺的事,却让他有些犹豫。
按薛瑞的想法,若是能将功劳记在父亲头上,这样老爹就能火速升迁,成为钦天监高官,这样他就可以在档房混吃等死,做个无忧无虑的衙内,享受大明朝的美好生活。
但要是做了官员,以后可就没那么自由了,说不定还会如师公胡中和他的儿子一样,为了避嫌被调任南京。
就算不会调走,也很有可能成为一名苦逼的打工人,就像前夏官正刘信一样,因为天文水平高,被前监正彭得清可着劲使唤,几年下来基本没休过假,就连儿子刘晋学业都没空教导,甚至彭得清奉命伴驾出征,还要把他带在身边使唤。
薛瑞很难想象,要是当了官后整天忙的脚不沾地,那穿越到大明朝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薛瑞忙站起来,对许惇拱手道:
“监正的好意,学生心领了,若是为我一人打破规矩,难免对其他天文生不公,还请监正收回成命。”
他说的很认真,但众官员却认为他是在谦虚。
许惇笑着道:“行了,提名之事是本官和诸位大人的共同决定,你就安心等着吧,成与不成都在陛下,届时自会见分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瑞也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告退。
回到档房,又被世业生们一通恭维,薛瑞勉强应付了几句,回到值房闭门沉思起来。
前些天,他举报粮商不法之事,最终导致在逃的许韦昌铤而走险,放火烧了查封粮仓几十万石粮食,差点引起城内外动乱,给了瓦剌人可乘之机。
随后粮价暴涨,让很多逃难的穷苦百姓们苦不堪言,甚至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这让薛瑞对自己改变历史进程的正确性产生了质疑。
鉴于当时的情形,薛瑞一直没想明白,只能将这个问题藏在心里。
好在,朝廷及时出台一系列措施,又在赵家相助下筹集了足够粮食,将粮价快速降到最低点,避免百姓们继续忍饥挨饿,才让他心里好受点。
现在又传来好消息,居庸关守军大败脱脱不花部,颇有斩获。
如今,良乡的瓦剌余部失去了外援,应该支持不了多久,估计也先已经在考虑退兵之事。
相比于原本历史,这次瓦剌人损失更为惨重,非但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还损失了好几万人,而且现在的形式对退守良乡的瓦剌部更不利,随时面临着被瓮中捉鳖的风险。
这不禁让薛瑞想起一句话: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薛瑞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值房打了个盹,快到下值的时候,薛瑞才悠悠转醒。
这两天没有战事,他不需要去兵部报道,等到钟声响起,便去保章正值房找老爹一起回家。
不过,薛元皓并不在值房,问了路过的天文生后,才知道父亲中午就去了观象台,说是灵台郎郭贵在东南方发现了一颗异星,要找他去共同确认一下。
这是很寻常的事,因古代观测条件限制,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会突然出现一颗以往没见过的星辰,这就需要监官们确认一下这颗究竟有什么来头。
薛瑞估摸着,既然要观星,肯定要等到晚上,父亲应该会在观象台歇着,便独自乘马车回府。
明时坊紧邻东长安街,和禄米仓、旧太仓所在的黄华坊只隔着一条街。
如今朝廷开仓放粮,东长安街上有很多购粮的百姓来往,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走了一段路,因前面有许多排队购粮的百姓,极大影响行进速度,薛瑞便让马夫绕了路,从附近的喜鹊胡同往回赶。
明时坊住的都是平民百姓,修建的房屋参差不齐,各种宽窄不同的巷道交错纵横,不熟的人很容易在这里面迷路。
好在,薛家的马夫对这片地形很熟悉,在这些巷道中来回穿行,倒也没有走错路。
走到半路,前面的路被一个高瘦的男子挡住,马车只能停下。
马夫跳下车,朝对方拱拱手,客气道:“这位兄弟,麻烦让下路,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