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阴沉。
白首城,城守府。
城守徐勉端坐正中,未穿官服,仅着了一身宽松的白衫,外头罩着精致的狼皮袄子,双手伸在前方桌案上的火炉烤着。
场中灯火通明,有舞女卖力甩动袖子跳边塞特有的刚劲舞蹈。
世人皆知徐勉是太子党的,当年太子老师朝堂之上推荐他来白首城任职,女皇允了,女皇也不希望边疆的将领拥兵自重,大业的四方大将军,哪个都是得了人心的,若真是反了,倒不是收拾不了,只是会有些麻烦。
徐勉是儒家人,写得好文章,字迹在大业也算有名,虽然年过五十,一身儒雅气质却越发浓厚。
但熟悉他的人会知晓,这人虽然面貌儒雅,真正说话做事却不如他那手俊逸的毛笔字柔和。
今日他夜宴白首城的大小官员,吃的是狼肉火锅。
“咱们白首城是重城,每年进出的人杂七杂八,有的为了银子,有的为了功名,有的呢,为了逃难。”
话说到这里停下,徐勉搓动几下手,端起案上筷子,在沸腾的小砂锅中夹起一片狼心肉放在嘴里,有滋味地咀嚼起来。
下方的人听到城守说话,都停下吃饭的动作,有的沉思其中意思,有的则故作糊涂,有的则已经开始说话。
白首城负责具体军事行动的司马,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史,那是他的上头官,见其点了点头,才放下酒杯开口说话。
“是啊,每年咱们城里都有重犯匿名躲来,就说前些日子,可是听闻前廷尉陈玄礼家的余孽进了咱们白首城。”
话头一出,下方的许多小官有了方向,纷纷附和。
“逆贼敢入我白首城,定然有来无回。”
“那陈玄礼家中竟然还有余孽,需斩草除根,否则将来定是我大业之祸患。”
“白首城可不是罪人的避风塘,必须抓了送回九安。”
徐勉觉得今夜的狼心肉格外好吃,多吃了几片,似乎并未在乎下方人的谈论与愤怒,吃满意了,才放下筷子端起瓷杯。
“有诸位正义之士,真乃我白首城之福气,大业国之运气,”徐勉语气里有一丝嘲讽:“来,我敬各位一杯。”
干了一杯酒,他的面色阴沉下来:“我乃太子之人,那余孽之父陈玄礼,愚忠二皇子,怎敢入我白首城呢,那余孽已经去了白首关。”
看来徐勉的消息很灵通,作为一城之守,若没有些耳目,也不会有今日安稳的位置坐。
既然是太子安排,女皇有意放其过来制衡余兰舟将军,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见到话头变了方向,嘴里的话也跟着变。
“白首关凭着天险拒敌,凭空捡了许多荣誉,那余兰舟手下个个嚣张跋扈,如今敢收留逆贼之后人,该让女皇斩了她。”
“没错,凭借着天险,那余兰舟听说去沙海打猎去了,玩忽职守,置我白首城于不顾,视大业国国运为儿戏,确实该死。”
“我愿前去白首关,让余兰舟交出陈玄礼后人。”
夜宴上热闹起来,谴责余兰舟的,痛骂陈玄礼的,一派激愤之声。
徐勉见这帮人净说些没用的,都是一帮老油条,浅笑一下,低头开始吃自己的狼肉火锅。
今天的狼肉,不仅狼心肉好吃,就连排骨上的肉都滋润心肺。
他挑出一截煮熟的狼肠子,用牙齿咬断一块,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