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庆安殿。 天宗帝坐在椅上,扣上最后一本折子,揉了揉眉心。太监薛宁忙吩咐送来一碗银耳莲子羹,“陛下休息一会儿,用些吧。” 天宗帝点点头,今日下朝之后,他本打算去陈妃那饮酒下棋的,却因为一件事耽误了下来。 安国公回京了。 天下恐怕也只有安国公一人能影响到天子行程,他也是天宗帝如今唯一能够真正信赖的人。 本朝开国之初,岳家就曾跟随先祖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三朝以来,更是功勋赫赫,岳景璋如今官拜兵部尚书,手握大瑞兵权,兼任太子太傅,爵封国公,天宗帝甚至感觉,自己已不能再给岳家更多荣宠。 可以说大瑞朝的一半的江山是岳家先祖打下的,而如今一半的江山,是由岳景璋保住的。 这样的重臣,皇上不能说不忌惮,可如今他还有很多事需要仰仗于他,所以他还需要与岳家保持微妙的平衡。 “参见皇上。”岳景璋跪伏于地,脊背挺直。经过风霜洗礼,他俊朗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刚毅。 “爱卿快快请起。”天宗帝亲自走下龙座,将他扶起,岳景璋恭肃道:“臣何德何能,岂敢劳扰皇上。” “爱卿哪里话。”天宗帝笑道:“爱卿乃栋梁之才,文可安邦固国,武亦是我大瑞一把利刃。” 天宗帝说完,又命薛宁赐座。 “爱卿此番平定党戎叛乱,实是劳苦功高,该好好赏赐才是。前日里我接到你在阵前递回的折子,说党戎叛乱,是因为幽州守卫擅自侵扰边界,暴民横行,不知是真是假?” 岳景璋道:“这正是臣今日面圣的原因。党戎叛乱,实非意外,是因为幽州以西的党戎部族,皆被我朝乱军暴民所占,牛羊马匹尽数被枪,旷持数日,使得党戎民怨沸腾,方举兵反击。” “哦?”天宗帝蹙紧眉头,“乱军暴民,从何而来?” 岳景璋微微一顿,表情凝重,“乱军正是益阳郡郡守,暴民则是益阳灾民。” “什么?”天宗帝震惊之极,大瑞边疆十余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益阳与幽州尚有三千多理,而益阳郡守也是他亲自任命的,如何竟会私自带人侵犯党戎呢? 岳景璋接着道:“说来此事也不能怪那益阳郡守。只因益阳连遭三年干旱,滴雨未下,颗粒无收,灾民遍野,日日有人饿死。郡守多次上书朝廷,都杳无音信,只得揭竿起义,以求活路。” 这下天宗帝更为震惊,“旱灾?什么时候的事情?朕从未听过,何来上书?” 岳景璋道:“恐怕……是被人扣下了。” “何人如此大胆!”天宗帝暴怒,将那碗银耳莲子打翻在地。“竟敢私自扣押边关奏折,可知是死罪?” 太监们都在外头伺候,虽听不到里边说什么,可也知皇帝动了怒,各各诚惶诚恐,从门口一直跪到了殿外。 岳景璋道:“扣押的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自杀?”天宗帝瞪大了双眼,“是何人?” “荥阳驿站守军,白未成。” “白……什么?”天宗帝一副什么玩意儿的表情,一个小小的驿站守卫,怎么敢如此大胆扣押奏折,说出来谁能相信? 而且此事刚刚浮出水面,就畏罪自杀,显然是替罪羔羊,谁都知道这局面不推出一个人来,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这群人也太瞧不起他了。好歹也揪出几个京城大员,竟然一股脑推在一个小小驿官身上,这是质疑他的智商么? 天宗帝满脸阴沉,“爱卿今日既然敢来见朕,就绝不会只交出这一个名字。到底还查到了什么?” 天宗帝说到这儿,突然伸出食指,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朕很想知道,这个人还能留多久?” 他写下的,竟是一个“邺”字。 ----------------------------------------------------------------------------------------- 果然不出陆梦珏意料,没几天,岳芳菲就登门造访了。因岳家和邺王府常有往来,老王妃自然热情招待,叫王府的姑娘们出来见客。 初晴一早上跟陆梦珏一道过去,刚到老太太的院子,就见小厮大包小裹地往里头搬东西,随口问道:“一大早上做什么呢?” “回奶奶,”小厮道:“这些都是岳家小姐的随行用品。” 初晴大是震惊,这是出门啊还是搬家啊,不知道还以为这位岳小姐在她家住多久呢。 进了旭辉堂,只见三小姐陆梦珂、二小姐陆梦琀、五小姐陆梦瑶都到了,王氏陈氏等也坐在一处笑着说话,一个年轻姑娘坐在老王妃身旁,一脸高傲。 想必她就是岳芳菲了。 初晴看了一眼,岳芳菲年纪不大,容貌也算姣好,身上穿着上等的京城雪缎,绣着牡丹花枝,绵延如画,腰上束着滚金边流云锦绣宽玉带,连环缀着三只玉佩,一条压裙环,晶莹璀璨,非常华丽。头上戴的是整套的血玉头面,额中央垂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红宝石,果然是财大气粗,非同一般。 几位姑娘进了屋,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瞄。虽然邺王府也豪奢之极,却也没有给姑娘家戴上这么多家当的。 “快来见过岳家姐姐!”陈氏笑眯眯地拉着陆梦瑶和陆梦琀的手,给岳芳菲引荐,岳芳菲神情高贵,睥睨着冲二人点了点头。 初晴注意到她脚下的白狐软垫是自家拿来的,手里捧着汝窑玉杯,指上还戴着几个宝石戒指。 岳芳菲对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拿出几个精致的锦盒来,“我冒昧过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些是送给姐姐们的,虽然算不得金贵,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 陆梦琀和陆梦珂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热切,却竭力压制,而陆梦瑶年纪小,欢喜道:“岳姐姐给的,一定是极好的东西。” 丫头们各自接过来,只见岳芳菲的侍女走到初晴面前,竟然给她也备下了一盒。 “你就是初晴姑娘吧?我刚回来没几日,听说你会用沙子做画,当真神奇。” 初晴命春兰接过来,“嗯,不过是随便画画的,恐怕没传闻中那么神奇。” 岳芳菲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初晴的,自然要摆出一副高贵的姿态,见初晴长得这样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打开瞧瞧吧,我随便挑的,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心意。” 话虽这么说,谁不明白她是要当众显摆一下。初晴扫了一眼,见她送来的锦盒乃是青松木所制,三面镂空,雕琢精巧,每一个纹理中都镶嵌了金线银丝。 呵,真是大手笔啊,这种东西拿出来送人,可不是富可敌国那么简单了。 众人将盒子打开,见中间分成两格,里头放着柔光雪缎,另有一只珠钗。形状各不相同,可每一个都是纯金打造,金箔掐丝,上面宝石圆润均匀,每一个都有指头那么大。 她说的还真不假,这样的货色,寻常首饰店里恐怕还真买不到。 岳芳菲欣赏着众人的表情,就连陈氏看着都是一脸艳羡。她未过门时是侯府的小姐,可也很少见过这样的宝物。 “哎呦,这么贵重的礼物,快谢谢岳家妹子。”陈氏忍不住拿过来观赏,岳芳菲弯了弯嘴角,“哪里话,婶子们的我也备下了。” 陈氏和郑氏一听,眼睛都亮了,“哎呦,怎么好让你破费。” “这没什么破费的。”岳芳菲淡淡道:“这些工匠每年都专为我家打造一批,白放着也是浪费。” 陈氏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得是多有钱?又想岳家好像还有两位公子未成亲呢,要不要求求老太太给闺女嫁过去?别看她们各各封王封爵的,奢侈的日子过久了,都缺钱。 王氏到没什么,不是她清高,而是她这人本来对银子就没什么概念,也因为陆相如不纳妾,家里人不多,不需要太多为子女筹谋。 何况陆允澄这么省心,也没什么需要她筹谋的。 到是陆梦珏气得直翻白眼,她就是看不上岳芳菲的作风,所以将盒子放在一旁看也没看。这会儿看见堂姐妹的嘴脸,又觉得十分丢人,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初晴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白得两样好东西,有什么好生气的? “多谢岳姑娘了。”初晴将盒子合上,交到了春兰的手里。 岳芳菲也听说初晴是青楼女子,这些女人一定都是庸俗拜金的,看见自己肯定嫉妒艳羡,或者倾力巴结,哪知她竟好像没什么反应,而且是诚心感谢自己。 相比陆梦珏,她这样的态度才最让岳芳菲生气,她心里莫名有点发堵,而且初晴是陆允澄的妾,她更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岳芳菲最讨厌与别人分享东西,她觉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她的,最华丽的衣裳,最珍贵的首饰,最好的男人。 陆允澄显然是最好的一个。 而且她可没有何冰清的涵养,身为岳家唯一的女儿,从不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脸色一冷,“看来初晴姑娘是看不上我给的东西。” 初晴觉得这个岳芳菲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如此精美的珠钗,我哪里会不喜欢呢?只是让岳姑娘破费,我有些过意不去。” “哼,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这种东西,我家里有的是。” 初晴道:“就是有再多,那也是岳姑娘的。初晴无功不受禄,又没有什么可以回赠姑娘的,只能说声谢谢了。” 那神态还是不卑不亢,没有一点想和自己拉关系的样子。 岳芳菲无话可说,心中却更加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