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穿越至大唐,能享受骊山温泉汤浴已属意外惊喜,却不曾想安牛竟安排地周到如斯。
“郎君,内绔不用脱。”
深陷沉思的赵缺被仕女温柔的讲话声音所唤醒,忙不迭地提上内绔。又望向小仕女,只见小仕女歪头专心摆弄着一个精致木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唐朝果真风气开放,若是在别的朝代,别说一丝不挂,露个肩膀,赵缺估摸着小仕女就得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大喊有流氓。
小仕女从木匣中拿出一块皮夹子,又用芊芊细手将皮夹铺开,皮夹之上满是粗细不一的金针。
原来唐朝就有针灸了,只是这针可真粗。扎在身上疼不疼先不说,这玩意消毒有保障吗?可别交叉感染上奇怪的病菌。
好险,方才会错意了,若是有关部门突然上门查房,撞见那一幕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拱手对着小仕女一脸歉意道:“呃,方才有些走神,所以才......失礼了。”
“郎君言重了。”仕女保持着微笑,见赵缺已整理好衣服,便指着一张单人榻道:“烦劳郎君匍匐榻上。”
赵缺遵从小仕女指示,裸着上半身乖乖地趴到了木榻之上。
小仕女坐在榻旁,握着金针,对着赵缺后背上新旧不一的伤疤,不禁眉头一紧,她见过不少武夫的后背,却从未遇到身上疤痕如此密集之人,于是行针时特别小心,尽力避开伤疤。
“婉儿。”赵缺轻唤了一声,霎时感觉后背一阵钻心疼痛,不禁缩了缩脖子,侧头瞧见仕女一脸惊色。“哦,方才你进门时听出去的人对你是如此称谓,你是叫婉儿吧?”
见婉儿点头,赵缺又问:“小娘子芳龄?”
“奴二九之年。”婉儿如实回答。
哦,十八岁,已成年。
“许配人家了吗?”赵缺继续按部就班地询问。
“奴未得恩赐出宫,许不得夫家。”婉儿继续如实回答。
“......”赵缺一时失语。
屋内安静许久,婉儿主动开口:“郎君应是行伍之人,定是打过不少恶仗吧。”
“小娘子聪慧。战吐蕃,征突厥大大小小的仗,咱都经历过。”赵缺乱答一气,发挥着在21世纪养成的吹牛逼本事。
“一道伤疤一记战功,想必郎君早已是青云直上。”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赵缺故作哀叹。
连安牛都才是个校尉,估摸着自己或许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大头兵。这点他当然不好意思同婉儿直言,也只能含含糊糊地打着太极。
“此二句乃是王子安登滕王阁所赋,将军引用的甚妙。”
小娘子的关注点竟是自己随口一句话的出处上,想必是个爱读诗书,深谙典故之人。
21世纪时,约姑娘吃饭聊天最怕的就是没有共同话题,空气突然安静。不曾想用来应付考试的古诗文,却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派上了用场。
果真是学好古诗词,穿遍古代都不怕。
“小娘子如此吃惊,方才定是以貌取人,我虽样貌粗陋却也是勤读诗书之人,出口成章并非难事。”见婉儿低下头去拨弄脊背上的银针,一副不打自招的神态,赵缺继续自吹自擂。“你若不信,王勃的那篇滕王阁赋我能脱口成诵。”
婉儿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在赵缺头顶用针。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赵缺一连背诵了上百个字,在换气口的时候,被婉儿打断。
“将军不要晃头,奴怕走针伤到你。”婉儿面露惊色之余,又带愧意。“将军果真博闻强记,是奴眼皮浅薄了。”
“王昌龄的边塞诗,小娘子能诵读几首?”
“王少伯的诗……我阿翁爱读,我读的不多。只记得一首,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但使……”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
赵缺跟小娘子断断续续聊了许多,直到门外内侍通报时辰已到,二人方才恋恋不舍地行礼告别,收起各自的好奇心。
赵缺好奇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着天然的敏感,更何况是位面容姣好又脾气和蔼的小娘子。
小娘子确如他所猜想是出自书香之家,几年前,其阿翁随剑南节度使征讨南诏,在军中担任押运官,因粮草被敌军烧毁贻误战机而获罪,她因此受株连被罚没到掖庭为奴。
婉儿对赵缺的好奇在于安禄山大军占据华清宫后,无论胡将还是汉将,她服侍过几十位,像赵缺这种有兴致同她聊正经事并且还规规矩矩地聆听她陈述身世的朗将几乎没有。
此外,眼前满身伤疤的武夫居然有着极强的文学素养,这点婉儿更是佩服,转而又暗自为大唐叹息:如此文武双全之人竟投了胡逆,莫非河山真要归于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