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原本还不知道如何与儿子解释,突的看到法器碎裂的场景,也跟着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顾允寰格外淡定:“睡前挺冷的,不过已经好多了。”
“是吗?可是……” 赵良盯着手中的法器。
他心疼得肝胆都颤着,但想到至少抵挡了铜镜中的阴气,便也勉强收敛了表情,继续问道:“那鬼怪凶猛,被封印在铜镜中,哪怕是残留的阴气都凶猛异常。你又是极阴之体,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除非这屋内……” 赵良的目光在房间内转了圈,最后还是落在顾允寰那苍白异常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帮你。”
“阿切!”计燃猛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都变成一抹魂了,还会打喷嚏啊。”
计燃捏着鼻子哼着,一抬眼就看到屋内多了不少人。
顾允寰面前的男人留着山羊胡须,一身灰色道袍,手中抓着个报废的法器,另外一只手却捏着那面碎裂的铜镜。
计燃仔细观察着那老道,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体质通透,是个性子坚韧善良,极适合修炼的仙家苗子。
然而他面相约三四十岁,除了手中法器上沾染着灵光,体内竟然没有半点灵气。
“古怪。”计燃悄悄站在老道面前,那人却目不斜视的盯着顾允寰,明明一抹灵体正端坐在他面前,他却毫无察觉。
计燃的手指在老道的脑袋上戳了戳。
他玩得开心,顾允寰却先轻笑起来:“极阴体质?那先生不如说说,我的身子还有救吗?”
“若是一辈子无病无灾,不遇鬼神,活不过三十五。” 赵良立刻回道。
“那若是遇到鬼神呢?”
“极阴体质,若碰鬼神便根基尽毁,最多,不到三十。”
“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顾允寰的眼神凌冽:“那先生不如看看我是何年死的,再来看看你那鬼神说站不站得住。”顾允寰的手掌压在胸前。
为了治病,他总要尽量按照医生的要求平稳情绪——但听到老道的话,顾允寰当真是忍不住了。
他为了治病,跑遍了半个世界,所有的仪器都查不出问题,只能说他小时候受了惊吓,毁了根子。他吃药吃了半辈子,突然出现个老头说他是天生吸引鬼神才病痛缠身,无医无药只能等死。
——医生查不出症结所在,尚且还能极力延长他的生命;遇到个懂行的老头,倒是一句话就注定他早死早夭的未来?
顾允寰剧烈地咳嗽起来,顾父惊恐的上前安抚,保镖去倒水,助理也去准备药和车,随时准备把人拉到医院。
赵良神色难看,却什么都没说。
他说的是实话,却也知道顾允寰心中有恨。
天命不可违,可若是天命残忍又怎么办?
顾允寰咳得几乎停不下来,他的嘴角又溢出了血丝,手指指尖也抓得极紧。
计燃看得难受,只能又捏着顾允寰的手,送入了不少灵气。
“你发什么火啊。”计燃哼哼唧唧的,仗着没人听得到,便半跪在顾允寰面前抱怨着:“要是我在你面前,说得比他还直白呢。极阴体质几乎不存在一生不遇鬼神的情况,所以十之九是活不到三十的。”
他一边送着灵气,一边感受着魂体的状态。
明明睡前还疼得厉害的魂体似乎自动恢复了,而他的魂体胸口的位置正萦绕着股黑气,不过却因为计燃脾气单纯,那黑色都显得通透些。
他似乎是在睡梦中自动吸收了恶鬼的气息,并借用恶鬼气息补全了自身。
想到这,计燃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而又明白的意识到,他已经变成一只鬼了——他不再是纯粹吸收灵气的道士,而是灵气鬼气一并吸收的,缚地灵。
“要命……”计燃收回了手。
顾允寰感到胸口闷生生的感觉消散了。
有什么人捉着他的手,凭空裹挟着春风吹散了每一处躯壳内的淤塞。
那冰凉的气息不同于躯体的阴冷,反而像是春日里暖洋洋的温柔风浪,捉着他的手,吹入他的心脏。
顾允寰甚至对那东西感到熟悉。
他梦里,那温柔却不可视的风伏在他的身上,又娇又弱的在他耳边说:
——顾允寰,我等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