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小宫女,正是刚才在讨论骑马的人。
贺献面色更沉了一分。
贺毣是五叔的女儿,贺家子嗣众多,到他们这一辈,除了先皇后,就只有贺毣一个姑娘,因此谁对她都百依百顺,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脾气古怪刁钻。
他自小长在都城,秉性同西漠的兄弟姐妹并不同。
贺毣尤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草场人多眼杂,都是一个姓的,他实在怕贺毣当众丢脸。
贺毣朝周围望了望,一双双眼睛似有似无看着他们,远处的黑影逐渐近了。
她讪讪收回手,只道:“你未免也太紧张了,我不过是训斥两个兽苑宫女,谁让她们将狗放到我的脚下,你没瞧见,我的衣裳妆容都被弄坏了吗?”
她问了姑姑,又精心打扮,就是想来碰碰运气,可解北淮还没瞧见,浑身的气派都被毁了,心里怎么能好过,非得找点事罚罚人,才顺心。
贺献上下打量贺毣,倏忽叹了口气,“一件衣裳,回去换一身就好。”
他指了指顾云盼怀里害怕缩成一团的珠珠,道:“你也说那是只狗,动物能有什么想法,何必计较。”
贺毣瞟他,语气瞬间提高:“兽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兽宠,她们让小狗跑出来,不就是玩忽职守,我是在提醒她们呢。”
莫公公突得冷笑,仿佛是听到好笑的话,浅浅眯起眼睛。
贺毣顿觉无颜,碍于莫公公的身份,将怒气迁到抱狗的顾云盼身上,朗声坚决道:“反正今日,兽苑总得给我个交代,要么,送这个抱狗的宫女去掖庭打板子,要么,就将冲撞我的小畜生丢出去,省得我看着心烦!”
“贺毣!”
“你敢!”
贺献和莫公公同时开了口,两人皆是一怔。
贺毣面色骤变,吊着的眉梢立时沉下去。
莫公公拂袖,终于弯下腰,把顾云盼怀里的珠珠抱到身边,很是恭敬的对贺毣道:“贺姑娘,想必您是弄错了,这小狗呀,并非兽苑所养,乃是可汗送给太子殿下的爱宠,您一口一个小畜生,也不知是在骂哪一位呀?”
“你!”贺毣惊慌失措,支支吾吾,“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少血口喷人。”
她看向贺献,眼神躲闪,仿佛带着一点求救。
顾云盼一直垂着头,正巧看到她慌乱的步伐,和阿笑对视一眼,偷偷勾着嘴角。
忽而马蹄声靠近,山丘处的光暗下去,一道黑乎乎的影子落在草地上——是大人带孩子骑在马背的身影。
解北淮勒停马,解玄卿疑惑得仰着头,不明白父皇怎么突然停下。
“在闹什么?”
解北淮轻飘飘问,莫公公迎上去,接过解玄卿,替他掖了掖跑乱的发梢。
贺献和贺毣都恭敬的行了一礼。
顾云盼半个身子僵了僵。
解北淮身子前倾,斜撑在马上,掠到贺毣,眼神顿了顿,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叹道:“这是草场,你若是想跑马就去换戎服,穿得奇装异服,成何体统。”
贺毣委屈巴巴的搓着衣袖,把嘴一瘪,指责辩解道:“都怪她们两个,看只狗都看不好,我身上的衣裳是太后娘娘赏的,全被弄花了,贺献他还不准我责罚,表哥,你说哪里有这样的人嘛,一点都不向着我。”
她随手把发梢撩上去,想着脸没沾到土,妆容还是有几分丽色,大咧咧朝解北淮望去。
他正逆着光,胳膊肘支在马背,颀长身姿被勾勒得清清楚楚,即使看不到面容,也觉气度不凡。
贺毣红了红脸,整个人忸怩着。
贺献别过头去,他很清楚解北淮的喜好,素来在姑姑处碰到贺毣,都要躲着走,更别说吃她那骄里娇气的一套,只怕这话说出来,会换来解北淮的训斥。
解北淮的确噎了噎,不忍得揉着眉心,连眼睛都没抬,问莫公公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莫公公便将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半个字不敢落,贺毣口无遮拦的几句“小畜生”,非常清晰地传到解北淮耳朵里。
贺毣心头一凛,不知所措,缩着肩膀,想躲到贺献背后。
听完来龙去脉,解北淮只觉自找麻烦,早知是贺毣大小姐脾气,惹出来的事,他就不该带着解玄卿回来。
此刻人也不能退,顺着贺毣的眼神,朝犯错的兽苑宫女看去。
两人侧跪着,他只能看到靠近的一个。
隔着人群,光影斑驳,那副安静不争的侧脸,一点点跳脱到眼前,眉眼、鼻尖、唇珠,哪儿都是婉转曲线,与记忆里熟悉的面庞渐渐重合,不是顾云盼还能是谁?
沉默良久,她终于动了动眼睫,若有似无得瞟了一眼,迅速敛下去,装得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解北淮气笑了,拿腔作势地往前靠了靠。
光晕瞬间少了一块,展露出他幸灾乐祸的脸,“赏罚分明,见恶辄取;宫女有错,自然要罚。”
他冷冷“唔”了一声。
顾云盼忍不住向解北淮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