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度被拉扯，最后回到本体。

周曙被小怪物从层层叠叠的触手里放出来，最后歪歪倒倒落在地面。

终于站稳的时候，不亚于才从过山车下下来，晕得想吐。

但周曙强忍住了呕吐感，他还不想丢人。

大地是银黑色的，头顶罩了一片透明的光幕，光幕外是漆黑的一片黑天，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有隐隐约约的星光，隔他们很远很远，像画布上几乎擦干净的线。

周曙大学曾经选修过生态学，结课作业是自己制作一个微缩生态圈，此情此景，很像某个小型生态园。

——当然，他是那生态园里的“小动物”。

“研究所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哥哥失望了吗？”小怪物恢复人形，但那也只是在无数触手中央，顶了个头。

......更诡异了。

周曙摇摇头，他没有失望，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而在两人身后，是一个贯穿整个球体的深坑，周曙往下望，会感觉自己要被深坑吞噬掉意识。

小怪物从庞大的身躯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冰棺模样的床，床里自然是实验体09。

海妖化了双腿，身上挂满了白色毛线球，像是什么捆绑play。

机械人07把手里的黑盒子扔到地上，而后拼命拍了拍手：“呸呸呸，晦气得很。”

小胖墩从胃里吐出一个白盒子，然后擦了擦自己的嘴，“总感觉肚子里少了块肉，呜呜呜......”

很好，实验体基本齐了。

但是竟然没有打起来，太诡异了。

这时，周曙看见小怪物彻底化成人形，而后走近，从他兜里掏出来一根笔。

周曙：“？？？”

不是，这根笔是什么时候放到了他兜里的？

“这里，到底是哪里？”

在小怪物拿着笔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周曙抓住了那只肉嘟嘟的小手。

“哥哥你听说过黑洞理论吗？”

小怪物笑着，用笔在空中画画，他的画技还是那样糟糕。

“黑洞理论？”

周曙愣在原地，看着那根笔走过的地方，空中真的出现了一条条线。

最后，那些线汇合在一起，周曙才发现小怪物画的是一个屋子，就是幼儿园小朋友画的那种最简单的屋子，上面一个三角形，下面一个正方形，正方形里还有一扇门。

“是啊，黑洞理论，”小怪物画的屋子刚好有两米高，他手够不到的地方，就用触手握着画笔，“其实这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现象，而现在的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黑洞里。”

黑洞？是他理解中的黑洞么？

周曙震惊到失去言语，他抬头看头顶的透明光幕，这个庞大的生态园，居然在一个黑洞里？！

“所以，本来是不会有自由的……因为没有人能逃离黑洞啊。”小怪物落下最后一笔，语调很是悲伤。

“本来？”周曙捕捉到小怪物言语里的异常，但这一次，小怪物只是回头朝他笑了笑，没再解释。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曙看见外面的光幕在变薄，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马上要破碎。

身边的实验体推开那个画出来的“简笔画房子”，那扇门竟然是可以被推开的，里面的房间也是白色的，房子骨架是碳素铅笔一样描的线。

很小的一个房子，不过用来装这些实验体，足够了。

“哥哥，你该回去了，记得好好珍惜我送给你的礼物。”小怪物陪周曙站到了最后，直到其他实验体都进了那个房子，在房间门后看着他们俩告别。

09甚至都醒了，就坐在冰棺上，好言相劝：“01，快过来吧。”

小怪物固执地站在门口，周曙看见，他稚嫩的面容上肌肉绷得很紧，小嘴也死死地抿着。

面对周曙，01快要哭出来了。

周曙心里还有无数的疑问，譬如众人口中的实验体00到底是什么，譬如那个地底的男子口中的“希灵”，又是什么？

以及.......这个研究所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但最后，这些他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小怪物要哭了。

“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一想到你会被其他人这样叫哥哥，我就嫉妒到心都要碎了。”

01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孩子，眼神绝望又无助：

“哥哥再见，还有，请一定要，一定要……记得想我。”

小怪物口中说着再见，却没有一分一毫想再见。

周曙上前一步，抱住了这个浑身颤抖的小孩子：“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问吧，哥哥。”小孩子颤抖的声音从他臂弯里传来。

“我可以叫你糯糯吗？”

在离开这个真实到可怕的幻境之前，周曙感觉自己就这样离去，未免有些过于绝情。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算是一份“回礼”。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小怪物口中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哥哥，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小怪物眼角落下一滴泪，又被他用稚嫩的小手擦掉，最后他苦笑着道，”我是说，当然。”

而后，小怪物倒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站到了那扇门内：

“哥哥一定要，一定要珍惜我的礼物。”

“再见。”

那扇门，最后是被一脸无语的07，飞起一脚踹关掉的。

而周曙站在原地，迷茫了几秒钟。

不是......他还没问他该怎么回去啊啊啊！

但在关上门的刹那，简笔画的房子消失了，周曙想追问都没法。

周曙来到那个深坑旁，坐在一块巨石上发呆。

世界突兀变得庞大又冷漠，没有一声回音。

他看见光幕最终破碎，世界陷落，星光连成诡异的画面，就像梵高的《星夜》。

黑洞里的视角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因为在光幕破碎的那一瞬间，周曙就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周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场长达一个月的，诡异而真实的梦。

身旁是一个滚烫的身体，被一只胖乎乎的胳膊挥到脸上时，周曙轻斥：“01，你在干什么？”

直到周曙捂住刺痛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看清这个倒塌后形成的小空间里的一切，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那个幻境结束了。

拎起趴在自己肚皮上不断呓语的小家伙，看见那张精致又熟悉的小脸时，周曙恍然如梦。

特别是，这个小家伙在梦中还瑟瑟发抖地、无意识地抱住周曙的胳膊，小嘴里嘟囔着一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