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吹,谢燃身上似有若无的柑橘气息将姜蕴慢慢包裹,就好像拥抱一样,让人渴望又痴迷。
姜蕴很享受这种感觉,即便谢燃只是和他并排而立,他便已经很满足了,如果要拥抱,那就太贪心了。
被隔开的黄奇同学,出于好奇心,朝姜蕴这边探了探头,再看到姜蕴脸颊上柔和的神情的时候,啧啧道:“没想到,姜哥也喜欢台上的表演。”
是的,黄奇同学是故意的。
他当然知道姜蕴露出这副表情完全是因为谢燃,所以他才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姜蕴试探谢燃,虽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谢燃同样喜欢姜蕴,但听了姜蕴的话以后,他觉得还是试探试探比较稳妥。
为了什么要帮姜蕴?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姜蕴帮他修了手机,帮他保住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礼尚往来,他帮姜蕴也是应该的。
谁让他是姜蕴最好的朋友呢?
和黄奇同学料想的一样,谢燃凑在姜蕴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稍稍离开了。
等再见到谢燃的时候,已经是主持人报节目名称,“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下面请欣赏吉他独奏《南下》。”
主持人正是白日里,姜蕴他们在寝室楼底下见过的那个常橙,那姑娘虽然腼腆,但在四个主持人中,应该算是最专业的了吧。
常橙话音落下,灯光转换,穿着浅绿色休闲外套的谢燃已站在舞台边,他抱着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吉他,神情淡淡,不用加任何修饰就已经足够亮眼。
表演还未开始,台下一片哗然,尖叫声此起彼伏。
姜蕴听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女生的声音,“给你三秒钟,我要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这男人老娘要定了。”
另一个女生眉飞色舞道:“得了吧,给你一百万,把这男人让给我。”
两人说得有声有色,不知道的人还就差点信了。
姜蕴只是浅浅一笑,心道:如果她们努力努力,说不定就可以呢。
“嗐,姜哥,快抓住你男人。”黄奇同学在旁边说道,他不禁有些好奇谢燃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插队上台演奏。好奇之余,黄奇同学注意到了台上腼腆的主持人常橙。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的姑娘,让他产生了些别的想法。
要不,试试?
脑海里出现这个声音的时候,姜蕴吓了一跳。他不敢,他怕如果失败的话,他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姜蕴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
黄奇同学也发现了,所以他不敢再提。
台上,谢燃坐在高脚椅上,正对着姜蕴的方向。纵然台下人山人海,但他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阿蕴,就是这些人太吵了。要是只有他和阿蕴两个人该有多好?
伴奏声响起,谢燃轻轻拨动吉他的弦,薄唇轻启,歌声穿过话筒,被放大。
“塞北山巅飞雪纯白的他”
“会不会眷恋江南的花”
“候鸟衔风沙琴声中旋回檐下”
......
歌曲轻扬,像是能将人带到江南小镇,品一品江南独特的烟雨味道。
年少时,家庭尚且富裕,姜蕴游过很多地方。其中,他最喜江南,江南小镇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安逸感。或许是,那时的他从未得到过来自家庭的爱,所以在面对江南小镇的风土人情时,他感受到的那种安全感,让他对江南情有独钟。
《南下》是姜蕴为数不多会偶尔循环播放的歌曲。
长大以后,离开北江市,回到老家长洲,他便再也没去过江南小镇。
姜蕴对江南小镇情有独钟的另一个原因是在那个地方,有过他和谢燃很美好的回忆,比起北江市更美好的回忆。他听着《南下》,想着江南小镇,回忆着和谢燃在那里有过的回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谢燃其实不知道这么多,他只想再带姜蕴去一次江南小镇,告诉他,他喜欢他。然后背着他,把从前走过的路再走一边,这一次,换作是他背着他。
“微笑都变成了最美丽的情话”
歌声落下,台下的荧光棒依旧在摇晃。不少人都沉醉其中,无关台上唱歌的人是谁。
直到主持人上台,台下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不少主动的女生绕到后台,堵截刚下台的帅哥。
谢燃漠然,他不想搭理眼前的这些人,他只想去找他的阿蕴。
但,等到他处理完那些桃花回到原位的时候,就只剩黄奇同学一个人了,姜蕴不知何时不见了。
谢燃表情不太友善的问黄奇同学,“姜蕴去哪儿了?”
忙着四处要常橙联系方式的黄奇同学也才发现姜蕴不见了,他环顾一周,道:“诶,他刚刚还在这儿的啊,怎么我一转头他就不见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吧?”
说完,黄奇同学接着联络自己的好兄弟帮忙要常橙的联系方式。
谢燃往后走了走,离开热闹的人群,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姜蕴的电话。
十秒之后,手机提示占线,谢燃收起手机,站在看台上,四下张望,寻找姜蕴的身影。
幸好,在他站在看台最高位置上,转头的瞬间,看见了站在花田里的姜蕴。
姜蕴边打电话,边抽烟,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凉意,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高处的谢燃。
谢燃冲他招了招手,紧接着下了看台。
姜蕴下意识地将烟蒂暗灭,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活像个犯错被抓包的小孩。
在谢燃演奏完的时候,他恰巧接到了张德儿的电话。然后便找了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张德儿聊聊,心情烦躁顺便就点了根烟。他没想到谢燃竟然能找到他。
“大哥,谢谢你。”张德儿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爷爷,心情沉重,但他又为自己认识了这么一个好大哥而感到庆幸。
姜蕴“嗯”了一声,道:“不用谢。”
人的悲喜从来都不是想通的,但同样的经历会让人有相同的感触。
偶然间聊起来的时候,姜蕴了解到张德儿的身世。
张德儿其实是个孤儿,在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张爷爷在桥洞下捡到的他,带回了家,然后成了一家人。
张爷爷是个从滇南战场上退下的老兵,年轻的时候,张爷爷打土匪,腿没了,回到老家的时候,喜欢的姑娘也嫁人了。家里条件也不好,他就没再娶。
现在国家对退伍老兵的福利挺好,不过张爷爷享受不了。
听张德儿说,张爷爷大字不识几个,退伍以后被人骗了退了党籍,现在很多福利都享受不了。
退伍以后的张爷爷以捡垃圾为生,也正是因为捡垃圾才捡到了张德儿这个大孙子。每每谈起这件事,张爷爷脸上总是挂着自豪的笑意,于他而言,他和张德儿的联系正是捡垃圾而建立起来的。是捡垃圾,给了他们缘分。
张爷爷把捡垃圾和残疾人收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着养张德儿,另一部分他自助了几个读不起书的孩子。按照张爷爷的话来说,不读书将来吃大亏,他就是吃了不识字的大亏。所以再艰难,他依然要把张德儿送进学校。
张德儿也不负所望,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他说,每次张爷爷去给他开会,老师表扬他的时候,张爷爷总是笑着很开心。说这话的时候,姜蕴想,张德儿嘴角也是挂着笑意的。
虽然日子穷,但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张德儿的原话。
因为九年义乌教育只到初中毕业,念高中需要交学费,只是大几百的学费和书费,他们却交不起。张爷爷总是告诉他,他还小,钱的事情他不用担心。可张德儿已经不想念书了,他看着爷爷骑着每天凌晨三四点钟骑着三轮车出门捡垃圾,晚上十点才回家。他有次临晨悄悄地跟着张爷爷出门,远远地跟在后面。他看着张爷爷瘦骨嶙峋地后背,张爷爷一个劲儿的登着三轮车,但车走得很慢,他想上前去推,却怕爷爷骂他。
后来他们住的土屋漏雨了,乌毡破了,但没有钱换,下雨天只能拿个补胶的水桶接着。乌毡越来越大,雨季却怎么也不走,张爷爷睡觉的地方正对着破了好几个洞,没办法睡了。
张德儿半夜醒来,望着因为不抵寒气而窝在薄被里缩成一团的张爷爷,他这才意识到他该长大了。
张德儿背着张爷爷退了学,因为学习优异,班主任并没有批准,还苦口婆心的劝张德儿继续念书。张德儿没办法,只能天天逃课,翻墙出去发传单、端盘子,可劲儿的赚钱。
在旷了很多节课以后,班主任终于同意张德儿退学了。张德儿说,他还记得当时班主任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说他将来一定会后悔,可直到现在,他也不后悔。
他没有挣到很多钱,但他也没再让爷爷去捡过垃圾。
他把退学的事情告诉了张爷爷,张爷爷当天就要拉着他回学校,求着学校领导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一刻,张德儿跪下了,他不想让张爷爷那么辛苦,他发誓等日子好些,他再回到学校念书。
张爷爷坐在老人椅上,捂住脸哭了。
张德儿第一次见老人哭,过去无论多困难,张爷爷都如巨人般,为他撑着一片天地,以后他也会为爷爷撑起属于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