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将周遭人吓的不敢吭声,阿福在两步之外见此情状,赶忙捏了一个诀,闪到玄女身边,一面抱着她的大腿喊姐姐,另一边赶忙传音入耳,劝道:“娘娘息怒,凡人口无遮拦,莫要怪罪。”
玄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弯腰提溜着阿福后颈,直直往外走去。人们自动地散开一条道,等她走远些了,又拢了回来,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继续虔诚地求文昌帝君保佑了。
原来玄女庙同文昌帝君庙修建的十分靠近,两座庙宇间之差数步。玄女看着眼前空荡荡又破旧不堪的玄女庙,再往里走两步,大殿之上的玄女相更是惨不忍睹,随便一摸,就往下掉着泥土块。
本来玄女对自己的庙宇期望不是太高,但是在大喜大悲、惨烈对比之下,她怒了。
阿福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塑像,曾经高大威猛的他,现在只剩下半截了,还是下半截身子。他欲哭无泪,照这个趋势,怕是羽化时也恢复不了真身了。
玄女召来土地问话,小老头从地里钻出来,看着眼前怒气腾腾地玄女娘娘,默默地咽了口吐沫,行礼道:“恭迎玄女娘娘驾临。不知娘娘召我前来,所谓何事。”
玄女神情肃穆,冷笑一声:“你该解释一下,为何文昌帝君庙靠玄女庙如此之近?本尊打理战事,素来不爱管这些琐事,你们便欺负怠慢到我头上了?”
土地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玄女娘娘容禀,起先两座庙宇是隔了有些距离的,但是百年来信徒捐物捐钱,不断修缮,这……帝君庙就一路扩张到这里。”
她掸了掸袖上灰尘,口吻淡淡地:“照你这样说,是本尊误会了,太过计较了?是本尊该给帝君腾位置,等再过百年,把玄女庙推平了也未可知?”
土地流了一身冷汗,嘴里念叨着:“小仙不敢,小仙不敢。”
玄女晓得为难他也没什么用处,邪火灭了大半,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她抱臂环顾四周,对着角落里正伤心的阿福说:“阿福,咱们回吧。”
阿福抬起头,不敢相信玄女竟有如此好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算了吗?”
玄女坐在殿中一张板凳上,神情颇落寞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然呢,要打上九重天同文昌帝君讨个说法,质问他为何不将本尊放在眼里?”
她长眉微挑,指尖抵着额角,仔细想了想,笃定道:“本尊横扫八荒六合时,他还不知道是哪一颗星呢。可是,你看见方才文昌帝君庙里人头攒动的模样了吗?六合八荒得有多少座这样的帝君庙,又有多少人供奉他。如今我是空有三十万年修为,靠着从前的一点老本,勉强还能维持体面。现下他随手划个结界,我都近不了他的身。”
玄女站起来往外走,展臂活动了下,一面说道:“太平是好事,他们不需要我,也是好事。对不住你了阿福,你跟着我南征北战,现在只能窝在这样一副躯壳里。”
阿福知道玄女此刻定是不好受的,他跟在玄女身后,藕臂插腰,故作坚强:“娘娘说这话,就是和我见外了。我倒是挺享受现在的,从前不敢喊您姐姐,现在顺口的不行。”
玄女被他逗乐,苦笑道:“你喜欢就好。”
两人并未久留伤心地,玄女自云端遥遥望了一眼文昌帝君庙,落日余晖打在她鬓角的一只金钗上,照的她眼中神采奕奕,冷不丁冒出一句:“不过就这样饶过他,我着实有些委屈啊。虽然不好计较,但也不是一点法子没有,哦?”
紫微宫内,文曲星君墨山正在向帝君汇报宫内大小事宜。文昌帝君端坐在一张交椅上,一身绯红,墨发由玉冠束起。端茶盏的手骨节分明,若有所思的模样。
墨山唤道:“帝君,帝君?”
文昌帝君回过神来,抬眼看他,“嗯,何事?”
墨山道:“帝君是愣神了吗?”
“不算愣神,只是突然觉得有事要发生。”他凝神去探,却并未得到什么,顿了一会,方才对墨山说:“无妨,你继续说吧。”
于是墨山就继续抱着册子往下念,文昌帝君顺着墨山的手看到他的脚边,册子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墨山念两句,拽一下,念两句,拽一下。
他将茶盏放下,两指慢捏攒竹穴,有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说起来,文昌帝君可能是九重天上最繁忙的神仙了。毕竟他掌福禄,主功名。近百年来不仅神界、人界,就连魔界、妖界也掀起一股办学堂的热潮,很难想象一群五大三粗、长得奇形怪状的妖魔,坐在学堂里念书的场景。
不知道他们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弃武从文,认为打打杀杀太不雅观,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做妖做魔的命运。
所以,如果偏要说歪理,那么玄女庙的败落同文昌帝君有很大的联系。
玄女窝在九天琼台的躺椅内,看着自己那半死不活的供奉鼎,至少把八成责任都归结到了文昌帝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