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梦真完全忘了,“啊?”
“我视力好,记性更好,”江让说,“后来每次晚上我飞夜航,头顶是一片黑的天,脚下是城市一个个安静的闪光点,满眼都是信号灯、仪表盘,我总想起你……”
季梦真怔愣,被他突然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江让继续:“的手机屏幕,小说名字叫《江少爱妻放肆宠》。”
“……”季梦真捂住眼,“这个江少不是你,你不用记那么清楚。”
“我只记对我来说重要的事。”
江让说完,不动声色扭过脸,一双眼锁定在季梦真身上,他再次张嘴的一瞬间,季梦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果然,江让下一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比如那天晚上……”
这个“那天”,季梦真也记得。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实地,用肢体接触戳破了那扇干净的纱窗。
江让说话时,季梦真的注意力全被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吸引,月光微微,她像被蛊惑了似的,不禁伸出手去,一截葱白的手指摸上那软骨骨节。江让骤然止住话语,喉结也不动了,垂眼看她。
她停住了动作,轻声道:“你说句话,再让它动一动。”
“我喜欢你。”
江让很乖,真的只说了一句话。
季梦真触电般地手抖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手,心里倏地乱了。
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镇定,抬眼迎上江让灼热的视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让语气笃定,“我一直都喜欢你。”
季梦真一句“我也是”卡在喉咙里,像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鱼刺。
“不要开玩笑了,我不信。”她别开头,故作轻松地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冉雪阿姨催得这么紧吗,要你这几年就找?”
一听她把告白推到了另一件事上,江让微微皱眉,心里堵得发慌,但他还是坚决否认:“不是的。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家里催我。”
“看来今天曹老师拿的酒度数有点高,”季梦真侧躺下来,拽着被子,冷静道,“这都能把你喝醉?困了就回房间睡,明天我请假送你去机场。”
房间内台灯昏黄,江让一个人坐在那儿,手撑在床上,床单陷下去一个柔软小坑。他吐字清晰,为自己辩解:“我没醉。”
你没醉?鬼才信。
喝醉了说醉话逗她比认真告白还让季梦真难以接受。
“江让。”
季梦真已经合衣躺下了,背对着他,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势,“我从小如果想买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不会告诉我哥,也不会告诉我爸,我会自己努力攒钱买。攒啊攒,我一笔钱攒了十八年,突然发现钱并非能买到所有东西。现在你突然告诉我,它不要钱,它本身就属于我。我分辨不出来我是不是在做梦。”
眼前这个人对她来说是比爱情更奢侈的东西。
她听说过,两个关系亲密的人选择在一起,大概率是最后失去这么一个朋友。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最美好的词汇,它承受不起爱情的重量。
“可是你叫梦真,所以它是真的。”
四周静谧,深夜仅剩风吹过树梢的声响。江让的手臂从身后搂上来,缓缓收紧,“我不是非要你答应我,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
原来江让不是没感情。
原来他也会表达爱。
季梦真背对着江让,张张嘴,眼睛有些发红了。她神经质到想伸手去摸江让的脸,看看这张脸皮下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就这么躺着,也不敢动,突然心里特别难受……
明天,江让就要回西藏了,他的生活只有枯燥无味的飞行、茫茫无人的雪山,每天重复繁琐的飞行准备工作,偶尔刷刷手机,甚至找不到几个想联系的人。
但自己不一样,有工作,有朋友,有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偶尔江让一脸懵逼地问她共享单车怎么用,坐地铁要怎么刷二维码,季梦真还笑他笨蛋,等缓过劲儿来后心里却堵得慌。
仔细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来,心动有迹可循。
初中有一年季梦真生日,江让托安亭送了她一只陪着睡觉的毛绒小兔子,安亭还写了张纸条,上面说:没想到江让还挺贴心,知道你最近黑眼圈重。
季梦真问江让什么时候买的兔子?
江让没理她,低头写作业,耳根绯红,憋半天憋出来一个蹩脚的理由:等公交车回家,无聊了在路边抓娃娃抓的。
大学那会儿,江让还在北京学飞,有一年冬天拍了张下雪的照片给季梦真看,照片里江让戴个帽子,一脸冷漠地在雪地里晨跑。还有一年,北京的雾霾很重,江让早晨五点醒了,拍了张“毒气”缭绕的校园环境,说:起床干活儿了。
季梦真醒来回了句:干什么活儿?
江让:扫树叶。
季梦真:加油!
江让:嗯。
那会儿季梦真脑子一根筋,才睡醒不太敏感,还在奇怪,江让是不是想发群里结果发错了?为什么单独发给我?
见她憋着气不吭声,江让伸手理顺她凌乱的长发,口吻淡然:“你睡吧,想说的我也说了。最后一晚了,我等天快亮了再回楼下。”
这话说得决绝,但没有问题。
他工作的地方天高路远,下次休息再回少城估计是秋天。
被江让这么抱着,季梦真望着眼前如另一个空间环境的卧室,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她捏了捏江让的手掌心,厚实、温热,当是默认了他睡在这里。
“什么就说完了?”季梦真攥着汗湿的被子,“你还没回答我,西藏到底有什么好的?”
江让撑起手肘,斜倚在她身边,忽然笑了笑,说:“有瀑布、牧场,山高水清,民风淳朴,飞行时在空中能看见羊卓雍措、冰川雪山……最重要的是工资高。”
季梦真本来听得挺陶醉,听完最后一句话,没忍住:“你会在乎钱?”
“在乎啊。”江让呼吸有些重,身上那股沐浴后的木质香久久不散,闻得季梦真神魂颠倒了,掐了掐自己企图更清醒。
这种味道和江让的气息像是在侵略她,她甚至不敢回头看那双墨黑的眼,怕对方藏匿了更多的情绪。
他还说:“但西藏没有你,也没那么好。”
季梦真任他抱着,语气有点赌气的成分,“那你会回来吗?”
“半年前我就开始准备了,”江让温声,耐心地给她解释,倒真像计划结束异地恋的男友,“我们公司内部可以转调,但少城这边只要副驾驶级别的飞行员。我资历还不够,得多在高原磨一磨,多飞飞复杂气象科目、夜航,等技术完全稳定了才能往少城考。钱我也攒了一些,到时候回来立足问题不大。”
季梦真闭了闭眼,又想起江让那一个月差不多近六位数的薪水。
据说高原飞行的补贴和薪资是2.5倍,那么意思是回少城就只有三四万。
江让顿了顿,继续道:“上次我参加市里的通航协会活动就是为了这个。”
他似乎在铺很长的一条路,为的只是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