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了事确实要被罚的,这一点,宋翎是认的,但柳梦的气既然轮不到他来出,他又为什么要同柳梦叙话叙旧事呢?宋翎听不下去,她盯着裴珣那一张好看且贵气的脸瞧,刚刚挨过巴掌的右脸仍旧有个印子。
她扬起手想再给他左边来一巴掌,但这一次裴珣学聪明了,她刚一抬头,他便拢了拢袖袍站起身。
“宋翎,打脸这种事,我不会再容你做第二次。”
他起身看着因扑了个空而牵动伤处,疼得面色发白的宋翎,许是愧疚,又补了一句:“父亲母亲会替你出气的。”
“怎么出气?把那十鞭子还给我,那才叫出气。”宋翎苍白着脸开口,明明虚弱的不得了,却看着仍旧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裴珣心软了一下。
他想说比起父亲让他在家门口跪上几个时辰这种丢脸面的教训,他宁可去挨那十鞭子。
但仔细想了想,这话说出来,她也只会嘲讽他,所以干脆没说。
虫草乌鸡汤,茯苓桂花糕,还有一堆十全大补的药丸。
周锦也不知从哪儿搞来这么多东西,宋翎刚下马车,便逼着她将这些悉数都吃了下去,吃完后又是替她换衣裳又是替她上药,临了还给她生了暖炉,温声细语安慰一番后才肯走。
比起宋翎,裴珣这个嫡子则像是捡来的一样,回来后没一口热的吃就罢了,一直被罚跪在院外,直到半夜才得到怜惜,允许回房。
半夜三更,他回去的时候,宋翎早就睡下了。因为背疼,她没法躺着,只能趴着。她呼吸声很是均匀,受了刑伤的人很难好好睡一觉,裴珣也不知为何自己对她会有那么多的不忍,但此刻,他确实是不愿意打扰她,所以从母亲那里讨了一床被褥来,干脆铺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这一夜,宋翎睡得很好。
但裴珣却不是。
他身旁的火炉子烤的人身上很是暖和,照理本该做个好梦,但这后半夜留给他的却好坏参半。
他先是梦到他同宋翎在一个小山村里,两人抵背而眠,粗布麻衣,相敬如宾。那种岁月里细碎的温暖感很强,也很是真实,他白日里去教书,她晚上坐在庭院里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等他。
这是个好梦,他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可画面一转,却又梦到宋翎满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虽是文人,但也见过诏狱刑讯的手段,可没一种是那般狠厉让人浑身是血的。他梦到自己不敢去碰她,她也不愿意同自己讲话。后来她身体终于好了,跟周围所有的人言笑晏晏,可目光一旦落在他的身上,就立刻变得冰冷起来。
他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烦躁得厉害,试图从这梦中醒来,但努力许久,如何也醒不过来。
脑海中又再度出现了那一日在山崖之上中箭的场景,似乎有一个人要让她跪下……
裴珣在自己的梦中挣扎着,满头的冷汗,口中喃喃,还在叫着宋翎的名字。
宋翎本就浅眠,在青楼里睡得沉是因为喝了酒,刚刚裴珣一进来她便醒了,而此刻,这梦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人在梦中往往能见到很多从前发生的事,但对一个失忆的人而言,甭管梦里头有多精彩,醒来后也不会把那当做是真实发生过的。
宋翎不指望裴珣能恢复记忆。
但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听到那一句“宋翎,不要跪他”的时候,她的心又软了。
他当初那一箭是替她挡的。
如若不是陆百卦,这呆子也不至于伤了脑袋。
想到这里。
她又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若将来再这么绝情,哪怕他后头真的愿意剥皮拆骨,她也不会再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