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举灿忍着极重的阴气细细察看,眼见这木头上虽然生长着犹如婴哭的花纹,但细细抚摸,好像怨气并没有加重,耳畔也没有响起孩童哭闹的声音,似乎与传闻中的槐阴木并不是很一致。他既然动了疑心,便又取了木头来往石桌上敲了一下,这一下用力不重,木头却好像遭受到了什么重创似的,在他手里碎了半截——原来婴儿面是有人用术法合成的,中间内嵌了一枚阴气结晶,赌的就是大家都对这截木头轻拿轻放,如今被随便一试,竟然便现了原型。
方举灿不由大怒,用力将木头往地上一甩,顿时木屑纷飞,“这根本不是槐阴木,又谈什么价值千金?如此拙劣的伪造工艺,你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宁无歌往后退了一步,没让飞溅的木屑溅上自己的裙摆,乔睨却已经脸色惨白,一副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样子。方举灿已然对宁无歌说道,“统领,此人满嘴谎话,冥顽不灵,你再和他多说下去,恐怕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向上头递申请使用术法的文书,好好地审一审这个骗子。他虽然心机深沉,只怕修为不高,随便用术法审问一刻,便能真相大白。”
“方副统领你稍安勿躁。我文笔不大好,最近也提不起精神写这种长篇大论的东西……”
“我愿意帮你起草!更况且我家……”
乔睨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脸色已经青的不能再青,宁无歌一直留着一分注意力在他身上,心中也觉得他好像要立刻昏厥过去,离开人世一般。方举灿没察觉到她分心,反而越说越起劲,“或者也不必强求他的供词,我们问那布景师和小丫鬟将证据链做起了,即使他不说真话,也有办法治他的罪!”
说话间,他更已经动起手来,想将乔睨重新拖去带到人形架子上锁起来,乔睨一时竟然吓呆了,任由他拖着自己往刑架上走,拖到一半,乔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当即挣扎起来,叫道,“不,这样不行!”
两人在监狱之中都是凡人身躯,又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角起力来竟然是势均力敌,谁也拖不动谁。乔睨虽然惶恐又害怕,反倒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意志,再加上身上铁链沉重,重的方举灿觉得在拖一口死猪,只想抬手打他。
“都给我住手!”宁无歌喝道,“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乔睨眼见事态已经无可挽回,突然叫起来,“我说,我说,我有话要说!”
宁无歌果然命令方举灿停手,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乔睨深吸一口气,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粗暴公子哥,和这个话语里完全不带感情的女人。他忍了泪眼,决心以自己最大的秘密为自己的生命做上一次赌注,“宁……这位宁统领,我固然做了这一切的事情……”
“你承认了?”方举灿惊喜道。
“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伺候的琴师暗中让我去做的——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而已,他叫祁念!我说的没有假话,你们可以去查!全都是他指使我做的!”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神色,这种诡异的神色让他漂亮的脸蛋近乎癫狂,“我现在所说的才是真话!我没有撒谎!”
方举灿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喜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眸子转向宁无歌,想要向她讨个说法。他自然知道,姜云和宁无歌赌的那一次,他正在旁边咬牙切齿地诅咒这两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也记得那个白衣黑发的淡漠琴师。宁无歌是怎样看那个琴师的他一清二楚,那个琴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名字似乎正是祁念!
无歌的声音很森严,“可是,据我所知,这位祁念琴师平日里连门都不出,也从来没有和人攀附关系。孔雀楼中人人都说,他一向清心寡欲,你是不是在胡乱攀咬别人?”
“等等!”这回,倒轮到方举灿和她抬起杠来,“我看这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是祁念的小厮,小厮平日里做什么勾当,主人要说一概不知,倒也是不可能的。这祁念必然也是个知情者,抓来审一审,倒也不会错!”
“是他,他硬要我做的!具体会造成什么后果,我自己也不知道!”乔睨应声而起,随之指控,声音凄厉,墙里墙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辩无可辩,“就是他!”
他见宁无歌沉默不语,眼里渐渐流露出恨意,“哼……宁统领……你不敢抓他,难道是因为你看重他……想要昧着良心包庇么?还是说……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宁大人也和这事有关系,现在急着结案,把我定成替死鬼,拉我下幽冥道么?“
“真是疯了。“宁无歌却想,“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不是可悲又是什么?”想了想,这话不便于诉诸人口,在人前说道,因而又压下了话,只是缓缓地摇头。
她这边不言不语,落在方举灿眼里,反倒显得有些可疑起来,“哼,宁统领怎么不说话了?平日里倒是伶牙俐齿,难道被这撒谎精说中了心思……心虚?“
他这一席话刚刚说完,脸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记。那东西接到手里,触感轻薄,竟然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方举灿不由勃然大怒,道,“宁无歌!你做什么!”
宁无歌一纸批文丢下,便再不多说,她站在暗中,本就如同黑夜中的妖魅,此刻唇角缓缓弯起,开口道,“闲话少说,去提祁念。”
方举灿一惊之下,翻过纸来,那纸上字迹工整,竟然已是一封盖上了印信的搜查函。又去看人犯姓名,赫然写着祁念二字。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将纸贴在怀里,再抬眼看宁无歌的脸孔,这才发现她容颜冷丽,唇边竟然是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