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看着楚楚,漂亮的杏眼里闪过淡淡哀伤,楚楚只作未见。
“看见那口枯井了吗?”她指着花园的某个阳光照不见的角落,开口道,“我来侯府的第一个月,曾经最受宠的女子夜半被从那里扔了进去,花容月貌摔得四分五裂,别提多吓人了。”
对面叶瑾脸色一白,楚楚却没有停下话语,她又指着北边道:“那里住过一个歌伎,一口嗓音犹似天籁,后来,侯府招待一位贵客,她被叫去,然后换了匹马回来。”
“而在我们几人之前,还有无数女子来过这座府邸,现今却全然不见踪影,你猜她们最后又都去了哪里?”
这一刻,楚楚像是想把所有压在腹中多年的话通通倒出来,不知何时,她的眼眶已泛了红,她指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玩耍,因为我怕自己也落个这般下场,我太害怕了,以至于只能疾病乱投医,想着要是哪天我面临相似的可怖情形,你能拉我一把,说不准就有了转机呢。”
当初得知自己要被送给名动京城的顾侯爷时,她是多么开心啊,都是伺候人,她当然更愿意伺候个美郎君,听闻那郎君后院很是清静,连个正室都没有,这么好的地方,哪里找去!
宴会之上,她盛装打扮,被送到他的面前,只一抬头,便当场痴了。
那样的仙人模样,她便只是得他看一眼就死了,也心甘情愿。
然而,就算在最为受宠的三月里,顾筠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她也终于渐渐明白,侯府后院为何零落:因为那些女子都悄无声息消失了,顾筠这人,薄情到甚至无情,到头来,他和外面那些男子也没什么差别,只有一张脸好看罢了。
醒悟的那一刻,楚楚身上骤轻。
不是她不够好,是他不配,这世间的男子,都不配。
“顾筠此人,薄情寡幸,对着枕边人也毫不手软,”楚楚出神望着外面的遮天雨幕,口中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叶瑾听的,“切不可对他动了妄念,到头来只会自误一场,”
雨声大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单调的回响,而叶瑾久久凝视着眼前女子茫然的双眼,长睫轻眨,平静道:“以他对我做下的那些事,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
楚楚细细端详着叶瑾的神色,眉间一松,再次笑了。
“那我便放心了,”她挑眉,看了眼亭外,“丫鬟们很快就要回来,你应该还有别的想问的,赶紧一并说了吧。”
的确,好不容易有的机会,还是做正事要紧。
不再多想,叶瑾压下心里的无奈和烦闷,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长话短说问起扬州的事。
说的时候,她其实抱着初步了解一些相关信息的心思,谁想听完她的话,楚楚略一沉思,竟然说她真的听过一个有些相似的女孩。
“我被卖得早,只听说城南剪子巷那边收了个很出彩的苗子,腕上天生点着桃花,”楚楚道,“你可以去那边打听打听。”
“多谢。”叶瑾郑重道。
远处,披着蓑衣的丫鬟姗姗来迟,这场谈话也必须要结束了。
“夫人,水取来了。”
丫鬟踏入凉亭的前一刻,两人对视一眼,将方才说的那些话默契地掩藏起来,转而谈起了茶道。
这场春雨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从此时起,一切却已变得不一样了。
***
这一日,月上枝头时分,顾筠又来了。
和往常一样,两人在床上闹了一场,他打横抱起柔若无骨的女子,同去沐浴。
怀中女子困倦地半阖了眸,任由他放入水中,清丽面容犹带春色,那副模样,扰得他拥着她又来了一场,只是和过去不同,以前她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但今日却总是用莫名的目光不易察觉地端详他。
“怎么了?”他抱着她回到床榻上,抚着她清润的脸颊,问。
“没什么。”只是感慨又觉得讽刺,他总能做出突破她认知的事而已。
顾筠眉宇微动,看着叶瑾没说话。
一室安静,叶瑾眨了眨眼,缓缓翻身由平躺变成了面对他的姿势。
透过昏暗的烛光,她看着他,微微出了神,半晌后,她闭眼又睁开,口中道:“顾筠,若是你哪天腻了我,届时,要么放我走,要么,便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