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样的决定不是靠现场思考几分钟就能做出来的。
苏盼没有回答,宋玉书也没继续问。
但从这天开始,这个家的书房,包括里面所有的书都彻底对平日里只是进来负责打扫的苏盼放开,并且在她每天都会清理擦拭的书柜的右侧,多出了一套显然不是宋玉书自己要看的小初高全科教材。
她低头珍惜地拂了拂课本略显陈旧的封皮,又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这一套在外面书店都买不到的珍贵教材不是专门为她提供,坐在客厅饮茶的宋教授,悄悄笑弯了眉眼。
宋教授这个人真是
……别扭又温柔。
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苏盼将书放回原处,利落地将书房收拾干净后,对显然是在瞄着她的宋教授扬声道:“我一个月前做的腊肠差不多能吃了,晚上给您做个煲仔饭吃怎么样?正好家里也有排骨和香菇,给您来个杂烩的香菇腊肠排骨青菜煲仔饭!”
“……”
两个人相处挺长时间,默契也跟着培养出来了。
宋玉书没说也不用说话,只默默咽了口茶水的动作,苏盼就明白了。
——她这是同意的意思。
宋玉书年轻时曾游学去过穗城,也吃过那里的特色煲仔饭,自然清楚这有多好吃,尤其是苏盼还说要给自己做更符合北方口味的“大杂烩”,她就更忍不住期待起来了。
她原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架不住苏盼做饭是真的好吃,只个把月的时间,宋玉书就在她的投喂下,胖了好几斤,本来不健康的脸色变得红润不说,人也跟着变胖了,还是那种一打眼看就能看出是变健康的胖。
想到这,宋玉书就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继续这样吃下去,吃得嘴都叼了,都快把从前的苦日子忘了。但没等她拒绝,苏盼这边就已经接收到了她刚刚默认的态度。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家里正好有瓦罐,到时候给您煲上一瓦罐,保准好吃!”
苏盼边说着,边洗了洗刚干活的手:“就是可惜没有豆豉,不过光腊肠的味道就很不错,我到时候再给您放上青菜和鸡蛋,有肉有菜有主食也有营养。”
说着,她看向宋玉书,问:“对了宋教授,您要不要吃豆豉排骨?您要是想吃的话,我回头再研究研究豆豉怎么做。”
“这个做起来难吗?”宋玉书不自觉地顺着苏盼的话往下问。
苏盼想了想:“我以前当知青的时候,见当地的乡亲们做过,感觉不算很难。”
宋玉书点头,也没说喜不喜欢吃豆豉,只说自己从前也见过别人做这个,倒是可以尝试一番,增添点生活乐趣。
“那成,回头我就把院子里的地空出来一块,等什么时候把豆豉鼓捣出来了,咱们就能把豆豉放在院子里晒——”
苏盼笑容灿烂地说着,将她和宋玉书这两个人,变成了“她们”。
……
如果说,好的环境能带给人们好的心情,和积极向上的情绪;那么不好甚至是坏的环境,大概就会让人……自食恶果。
正在苏盼美滋滋地吃着煲仔饭,同宋玉书的关系也随着日常相处和这一顿顿的美食而越发融洽的时候,远在兰花市的苏芳则在被关在房间里整整半个月,在无法忍受的饥饿、孤独,和直戳痛处的威胁下,终于还是同意嫁给刘淮。
这并非是老苏家的人心软,而是因为苏芳要是再不同意,刘淮那边不光不会出彩礼,还扬言说要去举报苏远志,反正已经领了结婚证,到时候人财两空的只会是老苏家,他怎么着都能占便宜。
刘淮下了最后通牒,老苏家的人就算不为了彩礼,也不能不管苏远志,必须得想办法让苏芳吐口才行。
为此,他们也只能使出杀手锏——威胁苏芳要再不同意就直接去学校给她办休学,不和刘淮结婚也就别再继续念书!
在这样的威胁下,苏芳妥协地走出了房门。
门外,是已经将她和刘淮要结婚消息散播出去,也已经替她准备好了一身红褂子,只等明儿一早刘淮过来接亲就送她进火坑的家人们。
看着憔悴了不少的闺女,李槐花是满脸心疼。
但还没等她开口,苏卫国就抢先一步,语重心长地说道:“芳芳,你别怪爸妈狠心,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爸跟你妈还要你哥他们,咱们可是一家人啊,我们是绝对不会害你的!刘淮虽说结过婚,但除了这点,他各方面的条件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什么是睁眼说瞎话?
苏卫国这番话就是!
刘淮这人要说工作和挣钱能力,那的确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为人圆滑受领导赏识又是工农兵大学出身;正值壮年就已经当上厂采购部的主任;每个月工资好几十还分了房子;虽然结过婚但没有孩子……
单看这些,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但是……
他长得不能说是丑,但也绝对不好看;五短身材,也就比苏芳高那么一点点;说话声音还是个公鸭嗓,难听得让人反胃恶心!
如果说长相满分是十分的话,刘淮大概连拿5分都勉勉强强,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老苏家的人,可以说是个个就能拿个八分左右。
几个子女都可以说是遗传了父母的优点——李槐花长得好看,不然当年也不可能嫁给苏卫国这个城里工人;苏卫国长得虽然相对普通,却是个大高个,看上去就精神那种。
其中,苏盼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看的。
——这也是苏芳嫉妒她的原因之一。
这要不是刘淮捏住了苏远志的把柄,再加上他工作不错,开出来的条件又戳中了苏卫国等人的心坎儿,不然就他那样的,别说想娶苏芳了,就是一直没联系上的苏盼,他也别指望娶回家!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着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真实表情的小女儿,苏卫国知道她心里的不情愿,和对他们的怨怼情绪,但大志是家里的长子,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苏卫国心想:这些年家里从来也没亏待过苏芳这个小闺女,对比至今还下落不明的长女,苏芳这些年在家里的待遇虽然比不上两个儿子,但该给的该有的也从来没差过,现在也只是让她为了亲生的大哥牺牲一下而已,大不了以后多弥补些也就是了。
这样的道德绑架,也曾经被用在苏盼身上。
在当时被牺牲的人是苏盼,甚至在场人没有一个人想过给予半分补偿的时候,苏芳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恰如此时此刻的父母和兄嫂,带着完全没有走心的劝说,和别有深意的威胁,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种亲手将一朵鲜花碾碎在掌心的快意。
如今,苏远志还是那个没出息的苏远志;苏卫国和李槐花还是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刘淮也还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刘淮……
唯一不同的,是苏芳再也无法去讥笑任何人。
——她才是那朵被碾碎在掌心而无法抵抗的花儿,也是被推出去替苏远志、替这个家、替这群贪婪的亲人换取利益的,一个很快就会被这群人忘记的牺牲品。
第二天,老苏家的人目送着苏芳在邻居的围观下,在鞭炮齐鸣中,被骑着自行车过来接亲的刘淮接走,心里畅想着即将到手的彩礼,欣喜于苏远志的把柄终于被抹平,却没能注意到刘淮在他们提到彩礼时的沉默,和僵硬的笑容,也没能看到苏芳掩盖在新娘妆容下憎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