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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之二十岁生日那天,初秋的空气中仍透着夏天的躁。

那天一整天都是专业课,傍晚下课后,程安之独自一个人在画室赶某艺术展的参展作品。

夕阳落在她的画布上,她放慢笔触,调了一笔跟跟心情相称的灰调。

彼时程老先生彻底离开权力中心,不在高位,程家势力陡然散尽,程家后辈个个受牵连。程静之的父亲调离澜城去了遥远的西南,程文卿的职务被架空,践行职权时处处受阻,处处被动。

爸爸回家后的笑脸越来越少,耿慧洁忙于照顾幼小的妹妹耿未,为无暇替丈夫排忧解难而自责。某次在餐桌上,妹妹顽皮打翻了辅食碗,耿慧洁情绪失控冲她发了脾气,小姑娘嚎啕大哭,怎么也不罢休。

最后是程安之把小姑娘抱进自己房间,安抚许久,妹妹才止了哭声。

程文卿告诉程安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现实。成王败寇,搅弄权力的后果就是被权力挟制。程家变成这样,他们称不上是牺牲品。

程安之从小生活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被周围所有人捧在手心。但她不娇气,也不柔弱,因母亲早早离世,长成一副能承事的豁达性子。

家境陡变后,她又一次快速成长。

她对爸爸说:"我们家已经受尽上帝的优待了,以后你好好照顾爷爷,我跟妹妹好好照顾你跟慧姨,日子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

程文卿愧疚道:"安之,现在风头紧,你出国留学的事情可能就……"

"没关系的爸爸,反正纪司北也不喜欢我,我不想去美国了。等过几年我自己有经济能力了,我要去意大利,去巴黎,我会好好努力的。"

……

画布上铺满灰调,却不显高级。程安之又调了笔浓墨重彩的金色,涂在了画面中最黑暗的地方。

她想起喜欢而不得的纪司北,努嘴笑一下,对自己说道:"二十岁了哦,该放弃就放弃,说到做到呀程安之。"

程静之说她因为程家的现状,少了些追逐纪司北的勇气和底气。

她也理不清头绪,复杂的心态下,好像得到一个人的爱慕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追纪司北只追到二十岁,是她当年立下的诺言。

今天是最后一天。

最终程安之放弃了手上这张画。

获得艺术展的参赛资格并不容易,她只想找到最满意的状态,完成一幅拿得出手的作品。

她极有耐心地蹲在地上装订新画布,忽然,有人在黄昏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敲响了画室的玻璃窗。

她回了头,纪司北清风霁月般地站在走廊上,她满心的躁,终止在看见他的这一秒。

-

程安之被带到风荷大厦顶楼。

门打开,蓝色系的生日装饰氛围铺满整整一层楼。

她喜欢跟蓝色有关的一切,纪司北用一整间屋子装满跟蓝色有关的浪漫礼物。

她整个人被定在了门口,像坠入虚拟世界,走近陌生的奇异空间,像溺入潮热的深海,被蓝色泡泡包裹。

她在海底伸出手指戳破一个蓝色气泡,里面装着"你好像等到了",又戳破一个,里面写着"这是真的吗"……

"程安之,生日快乐。"

纪司北的声音成了幻听,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了证实,伸出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着,感觉到有温度,她才确认,这是真的。

"唉……"她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是一声叹息,没忍住又笑了,问:"是恶作剧吗?"

说完觉得自己的脑子怎么像被海水冲昏了头,定定地看着纪司北,"肯定不是恶作剧,你才没这个闲工夫。"

眼睛里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过程中她不松手,比以往任何一次占他便宜时都要厚脸皮,先是抓着,然后牵住他的手掌。

纪司北的回应,不是眼神,也不是跟表白有关的话,他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剥开,随后,重新牵住,跟她十指交握,带着她大步往里走。

"这是什么意思?"边走,程安之举起他们交握的手,故意找他讨要一个说话。

他说:"先把你占过的便宜讨回来。"

"然后呢?"

"你期待什么然后?"他们走到沙发边,纪司北打开一个蓝色礼盒,"寿星,先去换衣服。"

礼盒里是一条白色的礼服裙。

程安之看呆了,这条裙子的设计,出自她自己之手。要不是胸口处的花纹实在别致,她都快要忘了她曾画过这样的一条裙子。

这是她十七岁那年夏天,每天跑来这里画画的时候,某一次遗忘的一张速写。她那段时间刚学人体,练习速写时,喜欢给画纸上的人物换装。

那天她来了灵感,给她画的女孩穿上了这样一条礼服裙。

或许是因为她心血来潮给画上的女孩画了头纱,所以纪司北才让这条裙子在呈现时变成白色。

白色,不是她钟爱的颜色,是婚纱的颜色。

"纪司北,我好怕今晚十二点会有南瓜马车来接我回家。"捧着礼服裙的程安之诚惶诚恐地开着玩笑。

纪司北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淡蓝色的礼服鞋,设计跟裙子互相呼应,质感十分高级。

他提着鞋靠近程安之,让她坐在沙发上,他脱掉她脚上的鞋,帮她换上新鞋,待换好,他抬起手在程安之的面前打了个响指:"找到你了。"

多么奇妙的答案,让玩笑里的童话故事迅速快进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