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涧芳草萋萋,桃花灼灼,瓦房精舍前两位青衣侍童正在分拣药材,俞白说明来意,侍童拎着齐腰高的话本入内通禀,少顷侍童出屋,手持厚厚的药材名录心不在焉道:“先生有请,茶壶里有沏好的果茶,渴了自己倒。”
室内陈设杂乱无章,玄参瘫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翻看话本,头发用灰色发带松松绑了发尾:“卿书,给我倒杯茶,要奶茶不要果茶,还有把桌子上的玫瑰酥饼、绿豆糕、金丝芙蓉卷端过来。”
俞白手指贴着茶壶外壁试了试奶茶温度,已经凉透了,他收起矮几上的残羹冷炙,替换成果盘点心,出门重新做了热气腾腾的奶茶,先倒了两杯给虞昭、闻阙暖手,后恭敬递给玄参:“劳烦先生帮师弟诊诊脉。”
玄参就着俞白的姿势喝了两口奶茶,烫得他龇牙咧嘴,目光压根没从话本子上移开:“观南能允许凤歌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虞昭摆弄着堆积在墙角的兽骨:“不是我,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宝贝得很,他老人家再三叮嘱务必带来鸟鸣涧,请你诊脉开方帮忙调理内伤。”
玄参枕着凌乱的医书瞥了眼闻阙,目露惊艳之色:“北宸尊上收徒是看脸吧?”
闻阙见他抬手,忙躬身:“劳烦。”
玄参行事疏懒懈怠,总给人十分不着调的错觉,他手指虚虚搭在闻阙手腕上,啃了两口矮几上的金丝芙蓉卷,既而翻开绘图话本品评其中人物容貌尚不及闻阙一二,虞昭专心致志挑选做骨笛的骨头,时而应和两句。
玄参从话本子中虚构的狐妖东拉西扯至已故兰岐尊主言赭时话音忽然止住了,他收起戏谑,正襟危坐,合目探脉探了足有一刻钟。
闻阙脉象虚浮,时有时无,并非内伤所致,更似灵针锁脉,灵针封的禁制太密,反给人以脉象与常人无异的假象。
俞白见他面色凝重,担忧问:“内伤可是很严重?”
玄参摸索到支狼毫笔,摊开一团皱皱巴巴的宣纸,执笔蘸墨,写了几行完全辨别不出写的是什么字的药方:“洗经伐髓医不了沉疴旧疾,须得经年累月慢慢调养,虽说小孩子摔打摔打并非坏事,但万不可伤及根本,身体一旦垮了,其他任何事都是妄谈。”
“有何需要注意的地方?药膳进补是否对身体有助益?”俞白同样执笔蘸墨,郑重其事道,“你说我记。”
玄参围着厚重的毛毯重新瘫坐在软枕上,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没头没尾,俞白条理清晰逐条细化,用蝇头小楷记了满满两页纸。
闻阙略微有些愕然,他与俞白相识不过一日,纵然有师兄弟的名分,确实也没有必要尽心尽力到这份上,过度周全殷勤会让人觉得虚伪。
可闻阙知道,俞白……他不是。
虞昭没有选到称心的兽骨,神色恹恹,玄参侧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话本,并没有留他们三人用午膳的意思。
俞白适时请辞,虞昭特别嫌弃三省堂清汤寡水的饭菜,于是提议去言徵仙尊所居之所“胭脂坞”用膳。
玄参闻言对俞白道:“顺便捎上你父亲本月的药,省得他们再跑一趟。”
俞白找侍童支取了十包草药,总计二百八十六金。
“先生新增了一味迦叶。”侍童抓了几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枯叶,草草用宣纸包了一大包,“饭后温水冲服即可。”
算盘声噼里啪啦作响,侍童摊开账本:“迦叶不在友情价内,另需支付一百五十三金。”
虞昭无语:“药价可以离奇但不能离谱,你们先生就仗着言徵仙尊宠夫无度才有恃无恐。”
几把不甚珍稀的叶子价值高达一百五十三金,而闻阙的诊金才九十九文,可见玄参医师衡量药价并无标准全凭心情。
出了鸟鸣涧,闻阙坚持要回溯回峰,虞昭半搂着他的肩膀往前推搡:“师尊与百家尊主在赋云殿议事,无趣又冗长,一时半刻难以脱身。再说师尊即便在月满西楼,也不需要你陪,他喜静。”
这话不知道触了闻阙哪片逆鳞,让他对俞白、虞昭勉强维持的友好瞬时土崩瓦解,他知容临喜静,他知容临无须陪伴,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特意提醒强调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逆反情绪。
他坚决道:“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