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般的议政重地,殿内氛围又如此肃穆端静,若是常人来此,定会惴惴不安、心有惶悸。
但是华滟不会。从她小时,还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常随着父皇出入此地,纵然这几年来得少了,但见陈设、宫人都还是旧模样老面孔,便也如在月明宫一样自在。
华滟坐在用紫檀木嵌象牙山水插屏隔出的空间后,等得有些无聊。她支起手撑着头偏靠在凭几上,端起粉彩仙鹤纹茶盅轻嗅了嗅,那芬芳茶汤还冒着白气,顿时热气上浮,熏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面无表情地将茶盏放了回去。眼睫低垂,轻笑了一声。
看来,她还是得多来几趟。茶房的侍从竟给她上了热茶——永安公主畏热,在这宫闱里也不是秘密。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屏风外有脚步声传来。
张胜全笑呵呵地带着徒弟转入,他冲华滟呵了呵腰,很是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指着张顺儿笑道:“陛下晓得殿下来了,特命奴婢给殿下送点心来。喏,是殿下爱的那一口樱桃酪。”
张顺儿循声上前,将托盘上一盏洁白如玉的莲形小盅呈到华滟面前。
华滟亦笑道:“多谢张伴伴了。”
张胜全哎哟了一声,连忙摇手:“您折煞奴婢了,岂敢当一个谢字。”他侧过身去,对着华滟指了指正殿的位置,小声道:“太子殿下进入有半个时辰了。”
华滟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张胜全简直就是人精,觊着华滟的脸色,立马道:“那奴婢就且退下,还得去和陛下复命呢。”
她含笑:“那就不送了。”
张胜全走得极为干脆利落,华滟瞅着他的背影,拧了拧眉。
华滟打开了莲盏的盖子,里面盛着朱红的鲜樱桃,白生生的鲜奶酪,顶上浇了琥珀色的冰镇甘蔗甜浆,散发着袅袅的寒气,大约是刚从冰鉴里取出来的,连碗壁上都凝结着水珠。
她拿起银勺尝了口,味道自然鲜美而甜蜜,这样一盏点缀了时令樱桃的鲜酪,在宫外能值百两银子。此时却算作是她父亲对女儿的恩宠。
华滟慢慢地吃完了,那满腹因暑气而生的怒意,仿佛也随着这凉丝丝的甜酪入口落腹而渐渐散去了。
吃到最后一口时,她听见正殿传来门扇开阖的声音。
华滟不及宫人传唤,匆忙起身往正殿走去。
太子步履匆匆,正从门口走出,看到华滟来,他先是微怔,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唇边浮起一个苦笑。
华滟与他对视,一时相顾无言。
须臾,太子叹着气拍了拍小妹的肩,半是同情半是无奈地问道:“是父皇唤你来的?”
华滟点了点头。
“昨夜之事是如何传出的,我回去会彻查。原只是件小事,但被那帮言官闹到了朝会上,你我少不得要受几番斥责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张胜全推门出来,便立时闭上了嘴。
这个老货明面上是皇帝的心腹,实则连太子华潇也不知他背后究竟是谁。
太子再次拍拍华滟的肩,同张胜全点头示意,便振袖离开了。
张胜全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同三公主真是手足情深。”
华滟乜他一眼,冷淡地回了句是吗。张胜全也不在意,冲她欠腰行礼,扬起笑脸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随着“吱呀”一声门轴的转响,华滟举步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正殿内西北角处放着一座巨大的冰山,寒意扑面而来。
一股幽冷的香气掺杂着些药香,如不散的阴魂般缠绕在这所轩昂大殿的上方,经年的尘埃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些许异馥。
“儿臣拜见父皇。”华滟在离御座前几步的地方顿步、拜倒,叩首行礼。
皇帝正在提笔写字,听见动静却无反应,而是等到最后一笔写完,他才搁笔,抬眼道:“起来吧。”
“是。”华滟应声而起,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