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明先前气归气,但心里头还是隐隐在为他的大师姐开脱的——大师姐或许是和他有什么误会,才会送出这样叫人不愉快的礼物。他还很认真地想了,下回同大师姐见面的时候,要如何隐晦又明确地让她知晓自己的意思,一家人不能为此伤了和气……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那些想法全是自作多情!大师姐在乎他的意志吗?她关心他快不快乐吗?她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她就是要逼迫他,强制他,压着他的脑袋要他去接受她给的东西,还要表现出欢天喜地来!
她怎么竟是这样的人!
季澄明又急又怒,整个人涨得像只河豚,他也是生来被人捧惯了的,小意殷勤是他的习惯,却不等于他肯叫别人打脸。
他当即便冷笑着:“我就是要出门,你又准备如何?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胆子,准备用什么手段拦着我!”
伸手去推那仆从未免太降低格调,季澄明不屑为之。他只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仆从拦在他身前,他目不斜视,脚面直接便踩上了仆从的鞋,要从那仆从身边跨过。
他料想仆从是不敢对他动粗的,自然也拦不住他——但季澄明却忘了,这里是太仪宗,这里的仆从都是下宗来的弟子,人人皆有灵根,论起来人人还都要比刚入门的季澄明修为强呢。
季澄明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一错,整个人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退回到了之前的位置。而仆从敛袖低眉,若不是一只手刚掐完诀还未放下,季澄明甚至都找不着凶手。
季澄明盯着仆从那只敢于“犯上作乱”的手,极度震惊之下,甚至愤怒都晚了一步。
他几乎是尖叫起来:“你怎么敢的!”季澄明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活了十五年就从没有这么不体面过,居然当真被一个仆从冒犯!
他在家的时候洗脸皆是婢子服侍,来了太仪宗,恨不得样样要自己动手,仆从比主子还冷淡,这他都忍了下来,劝自己地方风俗不同……可哪里的风俗有仆从敢拦他的!这仆从哪里来的胆子?大师姐给的吗?他也是听雪峰的亲传弟子,论地位和大师姐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见雪真人的徒弟!这仆从凭了什么敢这么禁锢他!
他愤怒,他委屈,他无可奈何……季澄明狂躁地瞪着那个仆从,瞪了半晌,怒气冲冲地掏出纸鹤来——他要给师尊发纸鹤告状!他要给家里长辈发纸鹤告状!他要给太仪城写投诉信!他要给大师姐……大师姐就算了,他要跟大师姐势不两立!
纸鹤还没有能够发出去——主要是那仆从始终表面谦恭实则嘲讽地望着他,让他觉得告状有些许羞耻——旁边院落里听到动静,已然是转出两个人来。
正是季澄明的二师兄和四师兄。
季澄明先红了脸,转而大喜。二师兄沉稳可靠,四师兄同他关系好,他这是靠山来了呀。季澄明当即就指着那沉默的仆从大声告状:“师兄!师兄!这仆人拦着我不让我出去!”
四师兄侠肝义胆,当即皱眉,反应与他如出一辙:“他怎么敢?”
仆从不慌不忙地半转身子,将方才对季澄明讲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神态如此平静,底气如此充足,表情如此镇定,倒是让刚高兴起来的季澄明陡然生出些不妙的感觉来。
季澄明尤不死心,眼巴巴地望着两位师兄,指望师兄们听了仆从这犯上作乱之语,能够怒发冲冠,不说替他谴责大师姐吧,也得说一声荒唐,做主把他解救出去才是。
但他那该死的直觉应验了。
听完了仆从的话,两位师兄对视一眼,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四师兄直接闭了嘴,由二师兄勉为其难代他开口:“澄明啊……既然大师姐说要你练练字,那你不妨就练一练……总之呢,还是要沉稳,要内敛,要中庸,才合乎道理,你说对吧?”
季澄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对你个头。这鬼话说的,二师兄自己相信吗?他怎么不教育教育他旁边老是急吼吼的老四要沉稳呢?专逮着他欺负!还不是害怕大师姐的威风,不敢替他出头!
季澄明很失望地看了两人一眼,不愿意再和他们白费唇舌。拂袖转身,直奔屋内,给师尊写纸鹤告状去了。
二师兄看着他愤怒回屋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问四师兄:“澄明应该听懂我的暗示了吧?”
四师兄用力点头:“装一装样子嘛,让师父师姐看得过去,自然就不必再做功课了——澄明那样聪明,肯定听懂了!”
聪明的季澄明在屋里气得脑壳发昏。他给师尊发的纸鹤很快收到了回音,但师尊的说辞,和两位师兄大差不差,都是劝他看开一点,听任师姐处置。
凭什么!季澄明怒气冲冲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十圈,下定决心,他就是不做!手长在他的身上,有本事他们也别让他去上课呀。
他就要摆烂!用消极态度表示他的抗议!坚决反对师姐的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