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瑰意起身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李珑宥暗自嘀咕,“你不会还记恨着他吧?”
“信口雌黄!”李瑰意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建佑九年,十四岁的李瑰意情窦初开,对俊秀斯文的年轻天子一见钟情,三番五次哭闹着要入宫为妃。
李家和崔家斗得如火如荼,崔家女为后,李家女断然不能屈居其下。
长兄李博延为断其痴念,将她强行送回并州老家。
李母担心女儿无人照应,便让长媳卢氏偕稚儿幼女回并州作陪。
姑嫂二人相处融洽,感情颇好,原以为会是其乐融融的局面,不料卢氏回去不到两月,竟派人送来一封诀别书,径自带着子女回了恒山郡娘家。
原来李瑰意气不过长兄的霸道专横,将他少年时和皇后崔灵芸有旧情之事,添油加醋的讲给卢氏。
为了佐证,又说李博延之所以阻止她进宫,是怕她分了心上人的宠。这些年即使两家交恶,他二人私下也从未断了联络……
卢氏大为震惊,忙命心腹回京暗访,辗转印证了李瑰意所言。
卢氏出身高门,为恒山郡公之后,且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她是宁可丈夫纳妾蓄姬,也无法容忍他娶了自己后竟还心怀旧人,遂将其视作奇耻大辱。
她恨李博延用情不专,更恼李家将她一人瞒在鼓里,遂扔下封书信一怒而去。
李博延匆匆赶去常山郡解释,但卢氏态度坚决,要他离开长安,再不许进宫,否则夫妻恩义从此断绝。
于公于私,李博延都不愿离开长安。
两人皆不愿退让,那段婚姻最终惨淡收场。
李博延为此恨极了妹妹,扬言只要他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她进宫,不料一语成谶……
“若大兄健在,你如今还在燕地顶风吃沙子呢!”李瑰意走到一半,折身回来打趣道。
“有话直说!”李珑宥竖起耳朵,心生警惕。
李瑰意扬眉道:“莫要为崔女所误,步了大兄后尘。”
李珑宥懊恼捶床,抬眼瞪她道:“你少诅咒我,咱俩是一条船上的。”
李瑰意莞尔一笑,“我没见过小皇后,但和她交过手,看在兄妹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敌。”
“轻敌?”李珑宥没好气道:“我可没把她当敌人。”
李瑰意嗤笑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远,这回是真走了。
李珑宥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玉钩上的穗子。
手指触到丝滑的素色帐缦时,心旌一荡,思绪霎时又飞到了初见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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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前,未央宫,前殿广场……
李珑宥还剑入鞘,望着晕倒在血泊中的皇后,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部将方粲凑到他耳边,低笑着道:“郎君忒不懂怜香惜玉了,怎能把人吓成这样?此处多的是宫室,劳您大驾,送娘娘去歇息吧!”
站在近处的几名亲随也都眼底含笑,开始跟着起哄。
他早年投身行伍,从底层兵卒做起,什么腌臜行径没见过?什么猥琐浑话没听过?只是自矜身份,不愿同流合污罢了。
况且,他从幼时便立志要娶绝色美人,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眼?
遇到美人前,他朝思暮想。遇到美人后,却发现那是足以致命的劫数。从此清心寡欲,再不近女色。
这在边军中可是件稀罕事,同袍们为此没少拿他开涮。
他治军虽严,但私下为人豁达不拘小节,随便他们怎么闹,从来都不为所动,甚至乐于配合他们无聊的‘考验’。
以至于方才他狞笑着举剑时,众人都以为他要怒斩惑乱君心的妖后,谁承想他竟趁人吓得不敢睁眼时,示意属下往前边推来个替死鬼,兴奋地等着看人家的反应,简直幼稚到令人发指。
这太反常了,众人都不用合计,互相递个眼色就知道怎么做了。
李珑宥下意识地就要把这当成考验,正欲拒绝时,却见另一边的崔炤扑腾着要起来,遂命人拿掉他口中的布巾,不料他甫一开口就怒骂道:“你们这群土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是皇后,谁敢碰她一下,就是忤逆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