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闷雷滚过,众人沉寂了瞬间,忽听雅娘开口道:“妾身倒有一计,”她望了眼窗外,若有所思道:“近些年来,由于雷击大火,未央宫门阙至今发生过三起走水事件,皆是四月到八月之间。”
私官长邓源失声道:“这也太冒险了,若是被抓住,那可是连坐之罪。何况,未央宫宫城四角皆有望楼。”
崔灵蕴低头捻着袖缘锦纹,神情不动如山,沉吟道:“把今日值守各望楼的将士名单找来,看看有无可突破之人。”
夏侯伊得令,正要退下时,却见谒者冯淼神色激动,越众而出躬身道:“娘娘,守东阙的魏良吉是魏娙娥族侄,这魏娘娘向来对您马首是瞻,只需找她出面,或可成事。”
邓源蹙眉道:“事关重大,魏良吉有这个胆?”
“纵有天大的事,本宫一力承担。”崔灵蕴侧头望着姜兰雪道。
姜兰雪立刻会意,福了福身道:“我这就去增成殿找魏娙娥。”
崔灵蕴拿出令符交给她,嘱咐道:“务必要谨慎。”
姜兰雪走后,崔灵蕴将其他人召过来,右手食指沿着穿过未央宫的飞渠徐徐划过,“一旦事成,东边势必大乱,届时铜鼓敲响,内侍们都抢着取水。可将元郎用木桶承载,沿永渠从西司马门送出去。”
“娘娘,这……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您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夏尚书忧心忡忡道。
崔灵蕴兀自道:“出了西司马门,往南走不远就能看到内卫士所居区庐。”她点了点那片屋舍,“谁去安排接应?”
冯淼道:“交给微臣吧!”
崔灵蕴摇头道:“你得去椒房殿安排祭礼。”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夏宜,似乎在等她开口。
夏宜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妾身去办。”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崔灵蕴道。
待众人差不多都退下了,邓源才上前道:“娘娘,朝食备好了。”
窗外狂风呼啸,崔灵蕴心头微喜,“看来今天不会下雨,老天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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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乐安公主萧琼羽紧紧抱着弟弟,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她的弟弟是早产儿,瘦小孱弱,怎么看都不像快两岁的孩子。他和姐姐不一样,对崔灵蕴并无敌意和恶意,反而充满了好奇。
“元郎过来,阿姨抱!”她蹲下身,朝他笑眯眯地张开了手臂。
萧琼羽不肯放手,可是元郎却哭闹着死命挣扎,最后终得脱身,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崔灵蕴的怀抱。
乳母将帕子叠好,伸过来给他擤鼻涕擦眼泪,像是害怕孩子会弄脏皇后的衣袍。
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崔灵蕴百感交集,看来治罪常夫人令她恶名远扬,可她并不后悔。
元郎趴在她肩上,两只细瘦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脖颈。
这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不会无端生出母爱,只是无比心疼和怜悯。
若今日事败,她应该会死,他也难逃此劫。
李家若要送女儿进宫,必然不会让她做继母,谁敢对她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呢?
她想到了之前喝下的一碗碗避子汤,胃里突然翻腾起来。她忙压下不适,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柔声道:“元郎不怕,阿姨会保护你的。”
如果护不住,黄泉路上阿姨也会与你作伴。
“你想做什么?”萧琼羽挣开宫女,指着崔灵蕴恶声恶气道。
她如今七岁了,性格差不多定型了,对于崔灵蕴的偏见也根深蒂固,再难更改。无论表面怎么屈服,她始终不会忘记是她夺去了本该属于母亲的一切。
常妈妈说过,阿姨本是个无名无分的野孩子,是因为她母亲的恩赐,才得以认祖归宗,并且上了崔家族谱,可她不知感恩,竟毫不犹豫地抢走了母亲的后位。
崔灵蕴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殿下觉得呢?”说罢不再理会她,朝婢媪们使了个眼色,抱着元郎进了内殿。
朝食刚过,女官妃嫔们便三三两两来到了椒房殿,正殿已经设好灵牌神龛等,宫女们正在摆放香烛和祭品。
崔容华看到萧琼羽神色黯然,孤零零地站在殿角,便走过去开解,没想到竟遭她怒斥,“你是我母后的媵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若不是她提拔,你能有今天吗?”
崔容华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道:“我能有今天,可是托了你阿姨的福。”
萧琼羽火冒三丈,眼看就要吵起来,旁边韩美人忙将她拽走了,悄声道:“莫要和小孩子较量。”又转身对萧琼羽道:“今日是先皇后忌日,殿下若还有孝心,就莫要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