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却根本没搭茬,只是,入定般站在那里,任由月光散漫霁蓝短褐。
“你听没听过一种说法?”良久,戚无深才缓缓开口。
“什么?”
“日月星辰,皆为逝者所化,仰望星空时,可见古往今事。”
“啥?这么高深?说人话。”
少年笑笑并未言语,他轻踱碎步,转换方向,如许月光透过繁阴,落下斑驳树影,勾勒出少年棱角分明的曲线。
庭院一侧,宗悟负手玉立,同样凝视夜空,静默无语。
嵇盛挠挠头,当纳闷没什么正型的好友,怎会竟会如此深沉,还说出那般话语。
现在看来,莫非是当时他在推算?
话虽如此,却还是半信半疑。
“……占星卜卦之术能算得这么具体?”
嵇家祖传的六壬罗盘主打推算,那套法子就算是他也没完全精通,而占星卜算之术没有凭借之物,只会更复杂难学,他实在不信好友还会这门手艺。
他当即提出疑惑,戚无深却淡然吐出几个字。
“每次不都是这样吗?”他说。
“啊?”
“以前上课的时候。”
“……”
嵇盛想起过去经历,每次逃课摸鱼、上课睡觉的都是两人一起,可到了最后考核,戚无深总是能捞个还算不错的成绩,他却每次都在过线的边缘死命徘徊。
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真的有人是天赋流?”嵇盛再次怀疑。
戚无深却轻耸肩膀:“我从来不觉得天赋是好事。”
这话说得欠揍,但他也并未解释,只是从表情可以看出,并非炫耀。
试试倒也无害,嵇盛最终还是决定再信这人一次,大不了就是什么都没挖出来,再想别的办法挣钱。
“去吧,加油,我看好你。”戚无深立在树荫下,朝嵇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少年身影茕茕孑立,脚下青石路砖,身后水声潺潺,与街对面热闹非凡、笙歌鼎沸的烟花之地,形成强烈反差,竟给人看出几分寂寥之感。
嵇盛摸摸脑袋,只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戚无深那般人从来都是热烈且闲不着的。
寂寞这个词,怎么看都与他无关。
“那我去了。”
说完,他便汇入人群之中。
-
小竹被打发去集市探路,戚无深坐在青石板上,向下荡着脚,往来行船络绎不绝,欢声萦绕耳边,却统统与他无关。
——明明是生气满满的场景,却宛若无人。
他将手中把玩已久的落叶丢入水中,芥舟轻扬,泛起一层涟漪。
脑海中闪过,苍梧轩中一滩寒池泉眼,还有浩瀚星海下,师尊安坐池边,合着泠泠泉音,玉指轻弹之景。
明明脑海中是清冷孤寂,面前是热闹非凡,可直觉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那感觉就像……
有师尊的地方便是有人,有师尊的地方便是热闹。
戚无深轻揉眉心,将纷乱思绪隔离出脑海之外。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与急呼。
“小道长~别走啊,人家还没玩儿够呢~”
“就是就是,像小道长这么不禁人事的,在咱们这儿,可是稀客呢,姐姐们喜欢的紧着呢。”
戚无深循声望去,只见白衣道人从街对面蹿来,一身道袍被拽得松散,束发也被扯得凌乱。而青楼二层,几个花枝摇曳浓妆艳抹的女人笑得谄媚。
下一秒,落荒而逃的嵇盛直接扑到他面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可怕,幸亏你没去,呜呜呜……”
戚无深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呛得鼻子发痒,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嵇盛脸上和道袍上,印着几个艳红的唇印,看起来好友这一遭……
颇为坎坷。
“……要不要帮你……报仇?”
戚无深有些迟疑道,虽说……恃强凌弱不是他的爱好,但为了好友违背一次原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听见“报仇”二字,嵇盛表情更惨兮兮了。
他瑟瑟地望了一眼身后,姑娘们还在热切地招手,却并未追来。
嵇盛只觉这闸刀砍人实在太疼。
他扯扯自己的衣服,抽了两下鼻子,委屈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算是怕了。”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尘土、生着锈渍的破烂铁盒。
又道:“还是快看看,这盒子里的银票能换多少肉粥,也算没有白牺牲了。”
他作势就要打开。
下一秒,戚无深却按住他开盒的手。
“人多眼杂,找个僻静地方。”少年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