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王兰依约来到庄老夫人位于柯士甸山道的住所。
管家领着她进了会客厅,见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一身斜襟的藏蓝旗袍,胸口上挂着一串迦南木十八子手串。
老太太斜倚着沙发,手心里拢了一只黑漆描金的暖手炉,这便是庄老夫人了。
庄老夫人同王兰客套了几句,有女佣捧着几枝腊梅来,插在矮几边上的钧釉胆瓶里头。
只听老夫人笑道:“天寒地冻的,总有些冷清。来年春天就热闹啦,菖蒲、蜀葵、栀子花、玉兰花,后头院子里开得可爱极了。”
不一会,菜便布好了。老太太信佛,客随主便,中午吃的是素食。
老太太先是道:“听说您在苏州住过两年?我妈妈也是苏州那边的。哎呀,苏州菜好吃的,我爱吃的呀,细面淋上浇头,不得了。小时候我妈妈每次回娘家,都要带我吃松鹤楼的。”
王兰笑道:“我家里的长工跟松鹤楼后厨掌勺的张师傅是拜把子兄弟,偶尔也能请到张师傅过来家里露一手,那便是最开心的日子了。”
老太太点头,又道:“阿明带我去吃过你家的正仪楼,菜一上桌,我就想起妈妈,长久都没听过她喊我囡囡了。”
王兰接过老太太的话茬,笑道:“小公子是有心人。”
老太太亦笑道:“阿明是这些儿孙里跟我最贴心的。他是我一手带大,别看他有时闷不做声,但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是最有主意的一个。”
话已至此,王兰不得不道:“其实我们做家长的,只要孩子喜欢,都没有意见的。只是我们家兄弟姐妹都住在两广一带,我跟笃之来港岛不过十来年,在此地根基不深的。
“我这个囡囡,从小亦是放养长大,说话做事,不比港岛的小姐们。”
庄老夫人没讲话,只是端起剔红的三清茶盅,拿茶盖拨了拨茶叶,又抬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母亲的担心孩子受委屈,我能理解。这样,我手里统共有信和10%的股权,其中一半是给阿明的,另一半就给杭之吧,权当是聘礼。”
信和集团的市值已逾千亿,且不论给宋杭之的这部分,若庄景明最终能拿到5%股权,他手里的股权份额便足以抗衡庄汝连的另外三子了。
对王兰而言,庄景明亦不再是一无所有的私生子。
更重要的是,今天老太太的态度,无一不在向王兰暗示,比起其他孙辈,她更看重庄景明。
虽说庄汝连对这个私生子一向态度冷清,但他对母亲庄老夫人向来言听计从,是港岛有名的大孝子。能得庄老夫人的支持,庄景明若有夺嫡之心,前路不至于一片昏暗。
王兰低下头喝茶,半晌,方才笑道:“老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非得棒打鸳鸯,还是得尊重孩子的意见。”
老太太笑道:“是这么个理。”她唤了女佣来,取出一件鸿雁纹银穿心盒,里边是上好的太平猴魁,吩咐女佣去泡了来。
----
庄家麟到港岛国际机场时,天色已经大亮。
当时他在pub鬼混一夜,正呼呼大睡,郎世明一通电话打来,惊得他一身冷汗。
他才想起上周庄汝连叫他今日返港,中午跟家里人聚餐。
庄家麟赶紧叫助理订机票,搭最早一班机回到港岛。
家中司机来接他,驶过青马大桥时,庄家麟仰头望见灰蒙蒙的天。海上起了雾,仿佛下一刻就要飘起纷纷扬扬的雪。
但港岛是没有雪的。
庄家麟想起在S市,那天饮醉酒,迷迷糊糊中被露西送回家。第二天清晨,他起身拉开厚厚的窗帘,落地窗外竟飞起细细的雪。
天地都是疏疏落落的灰白。
他转过头,望见熟睡中的露西,窝在床上,小小一团。
庄家麟心里发痒,想过去闹她,又陡然生出一种不舍。
其实他亦不知为何会生出不舍。
这样胡思乱想间,穿过薄扶林道,庄家麟便又睡了过去。
----
庄家麟到石澳大宅时,傅玲玲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她已经两个月未见到大儿子,迎上来直问早饭吃了没有,饿不饿,厨房里还有些点心,先吃了垫一垫肚子。
又见庄家麟脸色发青,眼底都是疲色,赶忙叫来佣人,去给大公子拎行李、整理床铺。
庄家麟本因为宿醉,是头昏脑涨,见傅玲玲一脸担忧,心里发酸。
他笑道:“我不累,眯一会子就好。”
傅玲玲道:“你老豆年纪大了,老糊涂,不要跟他较真,他心底仍是最中意你。”
她又问女佣:“先生打球回来了吗?”
女佣答:“还没呢。”
傅玲玲点头,对庄家麟道:“你先去休息,等他回家我再去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