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出来的,不算被你找见,所以礼物嘛……”裴寻今无情地捏了捏它的脸,“没有。”
雪牙顿时耷拉了耳朵,嘴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垂了下来。
两人又在院中玩了一会儿,直到雪牙闹着去睡觉,她才终于脱了身。
来到前院,裴寻今一眼便望见了荀随。
他正倚坐在栏边,和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裴寻今上前,步子活泼,如雪地乱蹦的小雀。
“师兄!这院中的桃花开啦!”
这回不算套人的假话。
放眼望去,与外面的翠绿之景不同,院中桃花大多打了苞,也有少许开了的,娇嫩的粉红正欲蓬勃而出。
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说话,荀随怔了怔,才道:“正是桃花开的时候。”
他看不着,却闻得见。
偶尔焦躁,也会被那淡香抚平心绪。
荀随问道:“倒不知,这院内的花,与墙外的作比,哪处好?”
裴寻今一敛笑。
怎的今日人人都要她比来比去?
她没作犹豫,道:“自然是这院里的桃花开得更好。”
荀随顺着脚步声偏过头,问:“师妹喜欢桃花?”
裴寻今面上笑吟吟的:“桃花糕可好吃!”
荀随失笑。
他这院中,除了旁人送来的糕点,并未特意买过什么。
他虽不喜甜,却因听得少女语气中的欢欣,而对少了这份闲趣感到些许惋惜。
荀随:“既喜欢,便叫厨子做。”
裴寻今将他这话理解为客套,并不觉得他真会让厨房做糕点,便没应声。
她捡了几朵掉在树杈间的花朵,兴冲冲跑到荀随身前。
“师兄,我想编缕小辫,能帮我把这花插进辫子里吗?”
荀随稍敛住笑:“我……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要把花插在后脑勺的。”说着,裴寻今把花朵往他手中一塞,然后坐在他身前,“放心吧师兄,我没摘花,都是捡的。”
她将长发快速编成了一条辫子,俏皮地垂在脑后。
“师兄,”她引导着荀随的手,拿他的指尖碰了碰后脑勺,“就放在这儿!我以前自己往辫子里插花,总是还没插上,花就叫我给揉碎了,恼得很!”
指尖忽地触碰到了松软温暖的头发,荀随下意识蜷了下手。
等稳住了心神,他才僵硬着将桃花插在了那细密的发丝里。待花离手时,他捻了捻指腹,仿佛那里沾染着清香。
良久,他垂下手,呼吸乱了。
“好了。”
他吝啬地吐出这两字,不再开口。
借着泛起涟漪的水面,裴寻今侧过脑袋看了看倒影,又晃了两下头。
“不赖。”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始终含着笑,“难怪师兄剑法高超,手艺竟这样精妙。”
荀随别过脸,声音清冷冷的:“师妹,只是插几朵花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心里也不知,这话究竟是讲于她听的,还是提醒自己。
“师兄,我也帮你插一枝。”裴寻今一个跨步越到了他身后,而后将桃花别在了他的发丝间。
这淡粉落在他发间,反倒更衬得人如玉。
“聊赠一枝春。”裴寻今笑道,“师兄,如此把春天戴在头上也算不负春光了,是也不是?”
好半晌,荀随才从这许久未经历的热闹中回过神,淡淡应道:“是。”
他看不见她。
可他闻得见桃花香,也听得见脆生生的笑。
那欢欣雀跃的声音如春一般,跳进了他耳中。愣怔间,他控制不住地在脑中勾勒起师妹的模样。
眸子是圆眼,还是两弯月牙?
瞧人时是一眨不眨,或者偷偷一瞥?
想得多了,他忽然对自己有了些厌嫌。
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哪怕往天上想,也终究是假的,连个模糊影子都捞不出的。
但裴寻今并没有叫他郁闷多久,她又将入宗试炼的趣事讲给了他听,还让他有空就出去走走,兴许能碰见一个跑上跑下的憨货。
多半时间是她讲,他听着,聊到最后,裴寻今有些困了,索性趴在栏边打起瞌睡。
待她再醒时,太阳已微微偏斜了。
已过日中。
她倏地跳起,身边,荀随正在用绒布拭剑。
许是听得声音,他抬头问:“师妹,醒了么?”
“醒了醒了!”裴寻今急匆匆往外瞥去,“师兄,我该回去了,今日还要忙着收拾东西。”
说罢,便忙不迭走了,连多余的话都没留下。
“师——”荀随未来得及唤出“师妹”,便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远,渐渐消失。
他正朝着前方,将声音咽了回去,又陷入一片沉默。不过,攥着绒布的手却加了两分劲。
不多时,一个小童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小竹筐。
“仙长,”他脆脆叫道,“仙长,桃花已打好了,是现下便拿去厨房么?”
荀随将绒布放在一边,饶是坐着,背也打得挺直,身形如松。
半晌,他才缓缓道:“不必了。”
那小童面露疑色:“仙长?不做桃花糕了?”
方才他还叫他们打点桃花来做桃花糕,怎的这么快就又变主意了?
荀随神情不改。
“做了也无用,便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