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许路遥推开门的动作很轻,只在把手压下去时有轻微的声响。可方云晚在病房里对昏睡的江修动手动脚做贼心虚,一点风吹草动,都是风声鹤唳。他立即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故作镇定:“许先生回来了。”
许路遥点头,边解着外套边说:“别喊得那么客气,跟江修一样,叫我名字就行。”病房里暖气开得足,他随手解了外套丢在沙发上,娴熟随意得就跟回家似的。
也许,许路遥和江修是有一个家呢?
虽然方云晚去过江修嘉和府的那个家,那里也确实四处都显露着独居男性的特质。方云晚甚至偷偷观察过卫生间里的牙刷、牙杯和毛巾,都只有一份,显然,大部分时候江修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的。
可是难道江修就只有这一个住处?他们这些有钱人,狡兔三窟,不合理吗?
方云晚猜测,也许江修的某一个窟就是跟许路遥一起筑的巢,又或者,是准备与许路遥一起住进进去的巢。
方云晚胡思乱想之际,许路遥已经走到床边,先探头看了看江修。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被子被拉高盖到恰到好处的地方,边沿都被理得平平整整。虽然还昏睡着,但江修的状态看起来比许路遥想象的要好一点,毫无血色的唇竟然泛着水润的光泽。
夜晚的医院忙得鸡飞狗跳,没有陌生人会有空给江修整理被子,湿润嘴唇。
而病房里除了许路遥,只有方云晚。他记得上回在医院遇到,这个人还一本正经地说不认识江修呢,这才隔了多长时间,就任劳任怨把人照顾得这么好?
许路遥觉得有趣,似笑非笑地看着方云晚:“留下来一起照顾他吗?”
“啊?”方云晚正盯着江修浅浅起伏的胸口发呆,许路遥这一问,他才回过神来。如今,他名义上、实质上都只是江修的下属,准确说,甚至不是他的下属,而是混在颂文集团众多员工中,江修应该不认识的一粒小虾米,在正主面前对着江修发呆,成何体统!
也不知道江修有没有跟许路遥坦白过他们的过往。
但无论如何,新欢旧爱共处一室,总归不大合适。
方云晚连忙起身,别有用意地说:“我,我先回家带孩子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说着,跟逃走似的,飞快推门离开。
后半夜,窝在沙发上的许路遥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他利落起身,走到病床边,将床头的台灯拧亮,果然看见江修侧着身子,将手蜷在唇边,咳得浑身颤抖。许路遥叹口气,来不及摇起病床,只能扶着他半坐起来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下拍抚着他消瘦的脊背,劝他:“忍一忍,好不容易止住血,别再弄出新的出血点。”
江修借着许路遥的扶持,含了一口温水缓缓咽下。见人醒了,许路遥喂给他一片甘草,交代他:“含着,一会要睡了记得吐掉,别睡着后把自己噎死。”
这个人,十句话里有八句话是来诅咒他的。江修早就习惯了。
舌尖有浓重的中药味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头,嘴唇动了动,被许路遥眼疾手快的捂住:“含着,不许吐,不然我让程盛揍你。”
江修挑眉,舌尖已经卷起嘴里那枚讨厌的甘草片。
许路遥败下阵来,那双桃花眼瞬间垮了下来无奈道:“谁敢揍您啊。您受累别吐出来。”他抓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懊恼道:“不然,我还是打个电话让方云晚来看着你吧,我反正是治不住你。”
提到方云晚,江修才收起戏谑的表情,哑着嗓子问他:“他呢?”
“谁?方云晚?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当然是回去了。”
江修忘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总是相似的,他看得出外面是无边的暮色,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在暮色的那一个时段里。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广阔无垠的荒漠里前行,不知道距离起点有多远,也不知道距离终点有多远。
于是,也便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他,此时似乎想从夜色里,定位出自己在方云晚心中的位置。
江修盯着许路遥,而许路遥也正看着他。江修分明想要问点什么,可又别别扭扭地不肯直说。许路遥觉得这很有趣,但怕他憋出毛病来,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他还是挺担心你的,在病房里陪了你好一会儿才走的。”
“怎么走的?”
天气这么冷,天色这么黑,江修的本意是想问方云晚是自己打车回去的,还是许路遥派人送他回去的。可是许路遥抓抓头发,神色复杂:“好像是,被我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