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锦还在,如果江之恒还在,他在公司里受了委屈,回到家里喝一碗母亲冲的蛋花米酒,跟父亲倾吐几句今天的遭遇,大概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
宋锦不在了,江之恒也不在了,当初一起吃饭喝茶晒太阳的三个人,只把他孤零零地留下来了,在这空荡荡黑漆漆的人间吹着冷风。
手里的第二杯水也已经凉透了。
江修捏着水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回廊边的一株植物浇水。冬天里,这些植物好像连叶子也瑟缩得弱小可怜,它们不会在腊月里开花,其实即使开了花,江修也不一定会认得。
鲜花,阳光,这些生动美好的事物,他并没有费多大的心思去关心。
一直以来,江修都只是间接性地,想要积极而热烈地活着。
可他也发现,他好像无法独自积极而热烈地活着。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一颗在宇宙里的小小星球,如果有幸遇见了太阳,他便是清辉遍地的月亮,如果独自流浪,他便是暗沉沉的一粒尘埃。
他曾经拥有过太阳,他曾经成为过月亮。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也曾经拥抱过光。
“江修,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江修指尖捏着的纸杯空了,心里却因为这个声音突然满了。他抬头,声音从一团暖色的光里传来,那团光萦绕在一个高挑的人影上,镶了一圈毛绒绒暖洋洋的边。
他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他知道,那是他曾经遇见过的某一颗太阳。
休了一天假回去上班,方云晚有些忙碌。有几件事有点急,他不得不留下来加了会班,把必须赶在今天完成的事结束了,才收拾东西离开公司,赶到嘉和府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这么冷的天,小区花园里的人不多。
不知为什么,方云晚走进小区,一眼就看到湖边的曲折回廊里坐着个人。
那人身形清瘦颀长,入夜后,湖边布置着的景观灯零零散散地投出光亮,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方云晚从他被光线包裹着身影里觉察出几分熟悉。
走近一看,果然是江修。
“江修?”方云晚又喊了他一声。
这个人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也分明是看见了自己,却不肯跟自己说话。难不成,又在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吗?
方云晚又喊了他一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看清黑暗里江修白晃晃的一张脸。
江修轻轻呼吸,说话的声音低弱暗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快上楼去吃饭。”
“你呢?你为什么不上楼?”
为什么呢?几天前才说过的话,你怎么就忘了呢?
因为你和你养的小刺猬都不喜欢我呀。
原因很简单,可到了江修嘴边却是一句不轻不重的:“你先上去,我再坐会儿。”
“坐这里干嘛?等着自己被冻死吗?”方云晚想伸手去拉他,“走,一起上去……”
话没说完,方云晚的手指甚至还没碰到江修的衣角,便见江修像一只惨白而单薄的风筝般轻飘飘地落下来。幸而他已经走到了江修面前,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倒下来的人就恰好被他稳稳接进怀里。
“江,江修,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四下只有呼啸的寒风。
方云晚低头看落在自己怀里的人。江修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呼吸清浅短促,已然昏厥过去。
可是,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江修会毫无预兆地昏厥过去?
一阵冷风从湖面上卷过来,方云晚觉得脊背上蹿起一阵冰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