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发生了今晚的意外,但方云晚觉得安安对吴阿姨并不排斥。他们已经跟吴阿姨见了两次面了,陈老师也认识她,如果是吴阿姨照顾安安,兴许大家都能很快适应。
唯一的问题,便是时间问题。
“会跟你来江修这里的时间冲突吗?”
吴阿姨掐着手指算了算:“我同江先生商量商量,可以把时间稍微调整一下。”
“好的。”
吴阿姨跟方云晚道了声谢,又揭开锅盖看了一眼。
她没说,但方云晚从她反复翻看的动作里觉察出一点心急的情绪。也是,眼看着都九点了,要不是安安闹这一出,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家里了。
“这汤要煮多长时间?我来看着火,您先回家吧。”
“这是一个老中医给江先生特意开的方子,说是醒酒汤,也跟中药差不多,三碗水得熬到一碗才行,江先生喝了酒后,总是吃什么都难受得厉害,我一般都熬成半碗,让他能少受点罪。”
紫砂壶里都是些藤藤蔓蔓枝枝丫丫的药材,方云晚一眼瞟过去,紫砂壶里已经不见水光。他没有熬过中药,只记得吴阿姨一直在厨房忙碌着,这壶醒酒汤已经熬煮了一段时间了,想来等安安吃完饭,应该恰恰熬好。
一直到吴阿姨离开里半个小时后,安安酒足饭饱缠着方云晚要回家,方云晚拎起紫砂壶只觉得依然沉甸甸的,揭开壶盖拿勺子一捞,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大半壶的水,眼看着一时半会儿还熬不成一碗浓缩的药汁。
安安跟进厨房里,扯着方云晚的裤腿,心急催促:“叔叔,我们快回家吧。再不走糖果,哦,是江叔叔,我们再不走江叔叔就要回来了。”
方云晚失笑,这个孩子跟自己没有丁点血缘,却似乎和自己心意相通。他如今见了江修犹如老鼠见了猫,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安安也想躲着江修。
他蹲下身子,问安安:“安安为什么不想见到江叔叔?”
“因为你每次见到他都会难过。可是我已经没有糖果可以拿来哄你了。”
听着孩子奶声奶气地话,方云晚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把安安小小软软的身子搂进怀里。才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就能有那么重的心思呢?
“所以,你今天偷偷跑出去,也是为了不见到江叔叔?”方云晚本想着回家再跟安安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有多危险,但话题既然已经进行到了这里,他就势问了下去。
安安点点头,咬着嘴唇看方云晚:“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乱跑了。”
“叔叔知道安安也是不想让叔叔难过,对不对?不过——”方云晚揉揉孩子的头发,蹲在身子来,盯着他的眼睛,面容严肃下来,“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乱跑了,如果叔叔找不到安安,会更难过,会一直一直都非常难过的,知道吗?”
安安细声细气地应了声“知道了”,就抱着方云晚的大腿不肯松手。
现在也就是刚刚九点半的时间,按方云晚的经验,江修既然是去应酬,便没有这个点就到家的道理,他大胆估算,自己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可以用来熬煮醒酒汤,并且带着安安逃离现场。
这样想着,他松了口气,揉了揉安安的头发,安慰小家伙:“我刚刚答应了阿姨要帮她把这锅汤煮好再走,答应别人的事,是不是要努力做到?等汤煮好了我们就走,好吗?”
小家伙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抱着方云晚的大腿跟着他在厨房里守着。
紫砂壶又咕嘟嘟地煮里不到半个小时,终于收了汤汁,勉勉强强缩成满满一碗的分量。方云晚盛出满满一碗醒酒汤,放到餐桌上,给等得敢怒不敢言的安安裹上大衣,打算离开。
推开门,正面撞见徐章扶着江修走出电梯间。
江修脸上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衬得一双眼睛黑得吓人。他微微佝偻着身子,看上去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身边的徐章扶着他的手臂,承受着他身上大半的重量。
在方云晚怔忪之间,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其实徐章是知道方云晚的,五年前他还不是江修的秘书,在颂文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就职,经常被叫到江修身边帮忙。他虽没有时时跟着江修,却偶尔替江修的私事跑过几次腿,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因为方云晚。
但这毕竟是老板的私事,方云晚当年和老板分手闹得不愉快的事,他多少有些耳闻。这次方云晚加入颂文,他早就识趣儿的假装不认识,本以为这两人都是聪明通透的人,早就断了个干净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就这样深夜却在老板家门口遇上了老板的旧情人。
坚持着走到家门口后,江修几乎站不住,身子晃了晃,便往一侧倾倒下去。他虽然瘦,但毕竟高,徐章手里还提着东西,他身子一倒,徐章便难以扶住他,忙喊:“方先生,帮个忙……”
话音没落,方云晚已经将软倒下去的江修稳稳接住,半扶半抱地将他往屋里待,扶他在沙发上坐好。
江修身上的酒气浓重。
方云晚知道,江修的酒量一向是不错的,只是他哮喘的毛病时好时坏,又因为早年饮食不规律落了胃病,若非必要,很少喝酒。其实以他如今的地位,别说能劝他喝酒的人不多了,便是要喝,也应当是来回一两轮,点到即止,哪有这样一身酒气的道理。
江修拧紧了眉头仰靠在沙发上,一手横在胃上,一言不发。纵使他沉默得像一尊雕像,方云晚也能看得出来,这人现在难受得厉害。
“怎么喝这么多?”方云晚也皱起眉。
徐章将江修的电脑包在沙发上放好:“去酒店的路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江总急着赶回来一趟,再去就迟到了,他一进去就自己先罚了几杯,又敬了一轮给酒桌上的人挨个赔不是。他自己开了这个口子,对方自然趁着机会敬他,又不让我们替他挡,一个晚上净喝酒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方云晚狠狠剜了江修一眼,没好气道:“过一会疼死活该。”
话音刚落,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扣住,方云晚低头正看见江修抬眼看着自己。
他没醉,但喝了酒眼睛里都是潋滟水汽,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方云晚看,令方云晚的心又生出恻隐来。
“不用过一会儿。”
“什么?”
江修的手掌用力往腹部按了按,脸色又白了几分:“现在已经要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