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一团凉,一直到了仁寿宫门前,都还是冰冰凉,好似暖不热似的。
乘月跳下了鸾车,太娘娘身边的老姑姑薛霞釉躬身迎上来,笑着搀住了公主的手臂。
“……陛下打发人过来,只说一时来娘娘这里小坐。太娘娘想着,陛下来,一定会来看看公主,赶紧派人往靖国公府上传话,好在您回来得到及时。”
乘月得了一枚据说是雪山地底下的千年寒玉,又是雕刻成喜欢的模样,这会儿心情正好,闻言笑着提裙进了仁寿宫。
“爹爹可真不知道疲倦,像个‘飞天藏’一样。白日里理政,夜里还要来同祖母说会儿话,完了还要收拾孩子,哎,我的命可真苦啊。”
嘴里说着自己的命真苦,脚上的步子却迈得轻快,转过画着蝙蝠的照壁,三五步就跳进了正殿。
太娘娘这时辰还没睡,正对着莲花灯瞧连环画,听见乘月的声音,这便合上画儿,拉过了孙女坐在自己的身边儿。
“可吃着蛋黄莲蓉的月饼了?怎么没给祖母带一只来?”
乘月说带了,叫云遮呈上来,搁在了案桌上。
太娘娘原就是说笑,她向来视养生为头等大事,膳食都有专人伺候着,虽见这月饼做的精致,可到底还是忍下了,只在桌上摆着瞧。
“……今儿是特例。到人家家里去,第一要先打发人去递帖子,不知会一声儿便跑过去,可不是正经人家的做派,你皇父要到臣子的家里去,还要派个太监去通传呢。”
乘月托着腮仔细听,末了点点头,乖觉作答。
“我听说顾景星回来了,想到我从前祸祸了他的泥人小兵,还有午睡时用的拖鞋、布偶落在了他的卧房里,才慌着过去,下回我一定知道了。”
太娘娘最是知晓自家孙儿的乖巧脾性,这便笑着说:“……听说那孩子去了北境历练,可有五年了?”
她回想着当年见到的那个少年,顿生几分喜爱,“哀家记得有一年,你躲起来不见人,可还是那孩子把你哄出来的。那孩子瘦高瘦高的,皮肤也好,眼睛鼻梁嘴唇无一处生的敷衍,可见娲皇造人时也是偏心,旁人都是泥点子,就他是个精心雕作的。”
乘月想着方才顾景星纵马而来的样子,也觉得很好看。
“他去了北境五年,我还以为他要变成黑小子呢!”她把手掌心展开,献宝似的捧给祖母看,“祖母您看,这是顾景星挖了雪山的千年寒玉,给我做的小玉刻,好看嘛!”
太娘娘垂眼瞧过去,只见小孙女儿柔润的掌心里,托着一枚极小的玉刻,虽觉那雪兔的鼻子耳朵都是歪的,显不是技术精湛之人的手笔,好在那寒玉颜色清透,倒让这略显粗糙的刻功不甚明显。
“是个有心的孩子。”太后拿手指触了触,一股彻骨的凉沾上了指尖儿,“不成,太凉了,夏日里还能解暑,这时辰都入秋了,可别握在手里,仔细握出病来。”
乘月宝贝似的收起来,笑嘻嘻,“我是热乎乎的小火炉啊,甭管什么千年寒玉还是冰封山茶,都能给他捂热喽。”
小孙女说话无心,听在太娘娘耳朵里倒有几分深意,她摸了摸乘月的额头,叫她先去沐浴更衣。
“……一时你爹爹来了,陪他说会话就早些歇息。明儿再去凤姿宫。”
乘月正站起身,闻言摇着头说不成,“今儿是初一,甭管多晚,我都要跑一趟。”
太后的长眉几不可见的一挑,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在意,只颔首叫她去。
乘月小兔儿一般跳着走了,太娘娘的额心就蹙了起来。
“……孩子呢,到哪儿都是娘亲,哪怕是天生天养的,打小都没怎么受过娘的恩,到头来还是念着自己个儿的娘亲。”
薛霞釉在一旁陪着太娘娘说话,语声里带了些劝慰。
“千恩万爱百苦,疼我唯有父母。陛下无论再忙再累,都往您这儿走一趟,陪您说说话,那都是同您母子连心呢。公主想着孝昭皇后是念母恩,可骨子里最亲的还是您。”
“哀家不是在意乘月同谁亲。”太后叹了一息,“哀家只是一想到孝昭皇后走前儿的情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薛霞釉心中猛跳,忙温声道:“也就是宫城里头待得久了,您就开始瞎琢磨。孝昭皇后都走了快十三年了,再琢磨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