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升起明悟,赫菲斯托斯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心里有百感在交集,临了却只化作一声喟然长叹。
从他见到蓬托斯断手的那一刻就知晓了。蓬托斯,原初的海神,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晓自己近乎赌博的行为是多么冒险。可他还是做了,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一切是值得的,风险和回报是对等的。
只可惜——他赌输了,一无所有,还丢了性命。
赫菲斯托斯在此时有一种发觉——神祇和凡人的确没什么两样,都会贪婪。
贪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它有时能利好行动,有时又让人们看不清自己的能耐。
赫菲斯托斯也不知道贪婪究竟是好是坏,但他知道,贪婪是必须要被克制的。
就像此时此刻,赫菲斯托斯就在竭力克制他的贪婪。他控制着自己,叫自己不要饮下手中小瓶内澄澈如宝石的水源。
但这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因为无论任何一个人,他都是贪婪的,而克制贪婪的过程都是艰难的。倘若一个人能轻易就克制他的贪婪,这并不能说明他有多么高尚,只能证明他面对的诱惑还不够大,所以他能轻易就摒弃这些诱惑。
而哪怕是同一件物品,它给人的诱惑也是不同的。好比将一件竖琴模样的神器抛在地上叫一个农夫捡起,他绝不会去珍藏、去使用。他的做法是将这件神器卖掉,因为它很精美,能卖一个很好的价钱。这是农夫的做法,却不是神祇的。同样是那件神器竖琴,神祇会将它珍藏起来,甚至将它的地位放的比自己还重要。因为神祇的眼界有别于农夫,她能看到更多,受到的诱惑也会更大。
赫菲斯托斯的眼界不低,甚至高的吓人,高到凡人乃至是其它神祇看不见的高度。
农夫和神祇,倘若蓬托斯是那一个农夫,那赫菲斯托斯就是那个神祇。
他正面临更大的诱惑。
他最开始也以为手中的小瓶是一个彷品,是源于盖亚手中生命宝瓶的假货。可他本身就是诸神中最杰出的匠人,等他沉下心来,很快就发现不对。
手中的小瓶不是真品,却也绝不是假货。它很真,真到自己无法铸造无法彷制。
小瓶中的水源不是假货,却也不是真品。它很假,因为它比本是真品的小瓶还要珍贵的多。
小瓶是无法孕育这些水源的,是有人将这些水源放在了小瓶里。
会是蓬托斯吗?真的会是他吗?
他故意不饮,却要叫我来饮?
瓶中的水源太过珍贵了。赫菲斯托斯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境况,被一件宝物如此牵动心神。
这些水源也委实太过诡异,不!是玄奇!
当赫菲斯托斯见到它,他就明白这些水源不是他能得到的造物,也不是他能持有的造物。它不属于任何人,自无穷陨落世界的上游而来,不知源于何处。
但这些不是赫菲斯托斯看出来的,而是小瓶中的水源告诉他的。就是这样的玄奇,无生命的水源告诉有生命的神祇它的来历,它告诉神祇,饮下它,它会成就他!
它的诉说没有声音,也没有语态和神情,它只是被束缚在小瓶中的一捧水源,可当神祇看到它时,就明白它在述说。
可赫菲斯托斯又无比清楚,这水源是无生命的……
它不夹杂任何智慧,也不会运用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神祇在它其中留下过任何信息。可它就是有一种魔力,它能述说,不同于凡人也不同于神祇的述说,是无生命的草木向有生命的神祇的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