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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临风酒楼二楼雅间。

沈曼坐在窗边,正好看见楼下春风里的一株绿梅树。

二月春渐暖,梅花反而亦逐渐凋零,已落了一半在地。此情此景,令沈曼不由自主地想到先前不久危兰吹奏的那一曲《梅花三弄》,自然而言又接着想到方灵轻唱的那一首《怨歌行》——好曲子,好诗歌,纵使是到现在,她已猜出她们两人吹奏此曲与吟唱此歌的目的不纯,她也依然如此认为。

她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方灵轻。

方灵轻刚把袖中的红尾青蛇“弓弦”唤出,让它爬到了桌上,她一边悠悠闲闲喝着桌上的茶,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与弓弦玩耍,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显然没有要与他们说话的意思。

沈曼与姚宽也只有沉默不言,同时离那条小蛇远了一点。

直到半晌过后,她们看见出现在楼下梅树旁的危兰。

危兰胜了那黑衣人,遂按照之前与方灵轻的约定来到这家酒楼。上楼梯,进了雅间,只见方灵轻正眉开眼笑看着她,道:

“兰姐姐,我就估摸你差不多这时候过来。诺,这儿的桃花糕很好吃,你过来尝尝,我特意给你留了两块。”

危兰露出一个浅笑,上前道了谢,随即转而面向沈曼,则又致了歉。

为自己之前易容扮成陌生客人欺骗沈曼而致歉。

沈曼已在这段于她而言极为漫长的等待时间中想了许久,终于思考明白,此时摇摇头,叹息道:“我刚才只是很喜欢你们吹的曲和唱的歌。纵然你们刚才的身份是假,曲和歌总是真的。”

危兰道:“多谢你谅解。”

她坐了下来,坐到了方灵轻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小蛇的头顶——自她进门看到在桌上歇息的弓弦起,她想抚摸它的心便一直蠢蠢欲动,这会儿终于如愿,她才对姚宽与沈曼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开诚布公,彼此都说真话吧?”

沈曼略一思索,点头。

姚宽见她点了头,自然也没有反对。

危兰道:“好。那么我们先说。”

旋即,她遂将初见沈曼之时察觉到她话中有疑点,因此与方灵轻一同前去繁园寻找姚宽,途中遇到严彬这一系列的事,全部讲了个清楚明白,语速不急不缓,娓娓动听。

姚宽道:“所以,你们到繁园也是为了找我调查郁公子的死?”

危兰说完了话,先拿起了方灵轻给她留的那两块桃花糕,开始吃了起来——若是以往,她绝不会在与人对话之时吃任何东西。

然而如今此刻,一来,她不想辜负朋友的心意。

二来,她也确实想尝尝这桃花糕的味道。

想做的事就做好了,她不愿再严格遵守每一项所谓的规矩。

这是她现在的改变。

她吃完了手上这块桃花糕,这才问:“郁无言就是白行,对吗?”

这话虽听来是询问语气,但她心里十分肯定,这个推断不会有错。

姚宽不出声,但也的确未说否。

危兰道:“那我来做一个猜测吧。”

姚宽道:“猜测?”

危兰道:“自两年前,郁无言被逐出了如玉山庄,就此与郁家断了关系。以他心性,除非有必要之事,恐怕不会轻易前来庐州——这个几乎到处都是郁家人的地方。而他来到庐州之后,与你故友重逢,在和你的聊天中告诉你,他来到庐州要做的那一件必要之事——就与折剑录有关。因此在他离世之后,你为完成他的遗愿,才待在了严彬的身边,欲要想办法进入严府,夺取折剑录。”

她停了停,端起桌上一杯茶,抿了一口,才又续道:“沈姑娘想来亦是如此打算。今日我才进醉红坊时,曾询问过一位小厮,他说庐州百花会有一项风俗,便是在当地所有秦楼楚馆的姑娘们当中评选出一名花魁,而这名花魁会被送去参加官府的宴会,在宴会上为众官吏弹琴唱歌,得到大笔赏银。严彬虽无官职在身,但凭他的身份,这种宴会定然也会邀请他。沈姑娘明明已被赎了身,却还顺水推舟答应留到百花会那天,就是为了成为花魁,以便与严彬接触,再想办法进入严府,是不是?”

姚宽与沈曼果然都未反驳。

两人看向危兰的眼神中甚至多了一点佩服。

危兰道:“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沈姑娘决定在织梦楼里留下来,留到百花会那天,是郁师兄被杀害之前的事。以郁师兄的武功,他还活着的时候,阙淮湖不可能是他对手,沈姑娘又何必非要进入严府帮他的忙呢?”

方灵轻突然插话道:“不管这是为什么,现在阙淮湖和严彬知道你们的目的了,就算百花会那天你能成为花魁,能到在官府的宴会上见到严彬,他也不可能再带你回严府,给你偷折剑录的机会了。”

不但沈曼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姚宽同样也不会再有接触严彬的机会。

姚宽明白:

——这一切都是自己昨日的失误所造成的。

方灵轻接着道:“现在,你们不能完成郁无言的遗愿,那你们一定很想为郁无言报仇了?而你们要么知道杀害郁无言的凶手是谁,要么至少能够提供一些线索。可如果你们知道凶手,凭你们的武功,也绝对胜不了凶手;如果你们不知道凶手,凭你们的脑子嘛……恐怕也查不出来。那还不如把线索告诉我们,你们说是不是?”

相较于危兰的委婉言辞,方灵轻的这番话可有些给姚宽与沈曼扎心的感觉——她本来也没想过要顾忌他们的感受。

一滴泪缓缓从沈曼的眼角落了下来,继而她再也抑制不住,低首大哭。

很少会有女孩子当着别人的面,如此不顾形象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