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上的兰儿看了自己一眼,滋味莫名,似有怨怪,又似有千言万语未尽。
她手抚剑柄,听着城外贼军不断吹号集结,眼中盈满炙热,想到,或许此刻纠结个人恩怨并不合时宜。
兰儿终归喟然一叹,这狗贼若是现下死了,满城守备必乱,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定然也好过不了。
望着城外喧嚣,她甚至觉得自己错生了女儿身,若有朝一日能像别人一样上得沙场征战仿佛那才是心中所盼。
兰儿摇了摇头,大仇未报,哪由得了自己胡思乱想!
张妈妈挽着人胳膊,吐着一嘴庸俗香气低声说道:“侯爷你也见了,本来兰儿已经赎身出了兰香院,离京寻亲不得,无依无靠之下又只得赶来广陵投靠哎!都知我等风尘女子命苦,侯爷往后,可要多多怜惜于她”
刘诚径直上前,与人并排站着。
并不温暖的太阳挂在天际,铺洒光芒,喧闹弥散的城外,衬托着城墙上的死寂,风中绽开的野花闻不到香,反让人感觉窒息。
那年,同样是在广陵,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城池,稍微挪脚便会踢到人尸体,个个身上插满了刀箭、淌着鲜血
刘诚还清晰记得,自己用手去推,用肩去扛,红了眼,叫破了喉咙,抬头,也正好看见照耀着红色土地的红色太阳
他不敢再回想,拉了拉人衣裙问道:“兰儿,果真是你!本以为你在永乐宫里受了牵连,我还让三宝四处找过你怎入了兰香院,还来了广陵?”
兰儿抬头,故意不去看人关切,克制说道:“兰儿也以为再见不到侯爷,得闻侯爷无恙,心中甚慰,加之无处可去,才又来求张妈妈收留”她尽量放松心神,怕自己忍不住,一剑杀了这假仁假义的狗贼。
锦候刚欲问话,却是秦琼快步过来,“少爷!这趟,只怕闯贼是铁了心要强行攻城,你看那布阵又有变化,下军持械在前,中军压阵,两翼俱伏精锐”
“哦?”
刘诚睁大眼睛望去,遍野里的贼寇,密密麻麻乱成了一锅粥,哪里都是一样,完全看不出秦琼说的虚实侧重。
他故作了然,点头赞许,“叔宝说得有道理!吩咐下去,到了万不得已那就投降吧,百姓是无辜的,没道理跟咱们绑在一起还有,不可趁乱扰民滋事,违令者斩兰儿你还不快快退去,打起来,不骗你,真是刀剑无眼!”
兰儿站着没动,有几分诧异,静静听着秦都尉释惑。
秦琼一愣,又道:“少爷你看,若是得奇兵,从北坡猝然突击,倒有机会冲散左翼护军!如此,势必让闯贼三军陷入混乱,到时再举城杀出来个里应外合可惜,咱们的兵力守城尚且不足!”
刘诚循着手指观望,见一驷马之车插着高纛,被盾阵簇拥着坐阵中军。
伞盖下那人手握佩剑,看不真确面相,但形态姿容颇为威武,想来,便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便是他,杀入京师,覆灭了大明,刘诚道:“那便是闯王?”
“应该是了!”秦琼用眼神丈量着距离,如果可以,真想一箭结果了贼首。
刘诚轻轻一笑,扯着自己身上的长袍大褂,自嘲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即便满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也比不了他们威武说来可笑,其实你少爷我,就只想平平安安当个富贵老爷,生一窝儿女,若是再有钱有闲,顺便造福一方百姓”
兰儿蔑了一眼,果然是胸无大志的奸贼,此时还尽说些荒唐事,不过听他碎碎念来,竟觉得阳光炙热了点。
说话间,却见陆元方匆匆跑来,他站在城楼下焦急招手。
陆元方等到少爷近了身才道,“少爷!不好了,卫家老儿买通城东守卒,临阵脱逃了!”
刘诚闻言,望向东城,李自成故意放空东城门,要的,大概便是城里军心动荡,继而不战而溃。
自己其实也想跑,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下怀,卫家老儿能逃,那是人家闯王看不上,自己若是逃跑,会丢了广陵不说,还定会被贼军掩上追杀不止
见陆元方忧心忡忡不敢声张,刘诚笑道:“元方不妨大开东门,想要走的百姓,便由他们去吧!”
陆元方不解,还要再问,少爷却转身上了城楼,他眼珠子转了两下,领着队人马朝卫府而去。
不久,周仓来报,陆郡守斩杀卫家十余口,那些未来得及脱逃之人,头颅都悬挂在了高高的桅杆上,陆大人还令人用石头堵死东城门,他持剑,亲自守在城墙上喝茶
西城,大战的帷幕已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