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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锁扣坏了。

这片居民楼鱼龙混杂,低楼层基本都装了防盗网,只有二楼陈家没装——没有小偷敢爬陈异家偷东西。

十几岁的陈异回家,直接是爬楼跑酷式,长臂攀爬,矫身一越,翻窗进屋——有一回半夜急雨,苗靖睡梦中听见敲窗户的声音,探头看窗沿挂着只遒劲大手,一张湿透蛮戾的脸仰头看她,真差点晕过去。

他能翻,意味着别人也能翻,锁扣坏了——要么陈异住家里镇宅,要么他修锁。

翌日陈异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家里安静无声,苗靖不在家,餐桌留了面包牛奶,他囫囵吃两口,起身出门。

先去了趟汽修店,店老板跟几个员工趴在引擎盖前,看见陈异热络打招呼,呆毛正在洗车,喊了声异哥,车库开出一台二手凯迪拉克,陈异这车是好些年前的进口款,原车主是本地一个涉黑老板,陈异还在他手底下打过杂,后来老板犯事,资产抵债,这辆车几经转手到了陈异手里。

“换了密封圈,重新打了胶,你再跑跑看,不行换个变速箱。”

“行。”陈异扬手抓住飞来的车钥匙,“谢了。”

老款车外型酷重,肌肉感十足,不过漏油厉害,维修改装也是笔大钱,陈异入手后倒不常开,有时开出去谈事情撑场子,有时借给朋友充场面,维修店老板问起这事,呆毛解释。

“以前异哥跟人混,就开过这辆车,有感情了呗。”

众人调笑:“原来还是老相好,这车不会是洗浴城专车吧?”

陈异扬眉:“除了洗浴城还能哪?见过马仔开BBA搓背泡妞么?”他舌尖抵住上颚,露出个含糊笑意,“我那时候只是泊车小弟,半夜三点蹲洗浴城门口打瞌睡,做梦都想要这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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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凯迪拉克就停在台球厅招牌下,往下延展的楼梯闪着彩色霓虹灯,台球厅在地下室,八张桌子,一张乔氏钢库做赛台,其余是中低档的星牌和健英,也有供应饮料零食的吧台,麻将室,飞镖和吊娃娃机。

球房平时来玩的男生多,陈异找了两个漂亮的女生兼职陪打,他自己也玩,打比赛或者教慕名而来的小女生,有俊男美女养眼,平价休闲消遣,这家台球厅生意一向不错。

晚上苗靖回家稍晚,家里空荡荡黑漆漆的,没说清楚的那扇窗户锁扣已经修好,但茶几一角烟蒂烟灰成堆,沙发上还搭着陈异换下来的脏衣服。

黑色速干T恤,挺廉价的版型和料子,被他的健硕体魄撑出身型和棱角,烟草味汗味浓郁,苗靖先洗澡,换下的外衣和他的衣服混搅在一起,倒洗衣液揉搓领口衣袖,再放入洗衣机精洗,最后脱水抖开,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一并晾晒在阳台上,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第二天晚上,陈异搓把脸从台球馆出来,去了一片居民区,在路边找了家露天快餐店吃饭,而后坐在红色塑料凳上抽烟等人。

周康安换便服下班回家,路过街边小店买点卤菜回家下面条,正瞧旁边坐了个黑衣青年,深俯着身体,手肘撑在大腿,毛刺刺的寸头下一道英挺眉毛。

“回来了?”

“回来了。”陈异递过去一根烟,拍了拍身边一个塑料袋,“通行证的事,谢您帮忙。”

两条外烟,陈异从云南带回来的。

周康安也是个老烟枪,刑警队加班熬夜多,不是香烟就是红牛,接过陈异的烟抽一口,挑眉嚯了声。

“混小子,你这夹带私货可不行啊,哪来的渠道?带了多少烟回来?”

陈异咧出一口白牙,爽朗道:“周队,非法经营金额五万起,我这连非法经营都够不上,香蕉地里买了几条,自己抽,顺带分点给朋友,您别审了。”

周康安和他有私交,也不推脱:“少惹事。”

“我都从良多少年了,还能惹什么事。”陈异似笑非笑,“我那台球厅多亏您照顾。”

“滚,少来这套。”周康安含笑,“再有人举报赌球,你就自己滚到局里来。”

“那都是比赛,我有分寸。”陈异拇指顶了顶下巴,“我妹回来了,也用不着您出手,她头一个不饶我。”

“哟,苗靖回来了?”周康安想起往事,有些啼笑皆非,“她大学毕业了吧?”

年轻人眉眼里有深藏的得意:“早毕业了,找了个挺不错的公司上班。”

“那就好,你兄妹俩……还是好好过日子。”

两人在夜色里聊几句,也没多说,陈异迈着两条长腿,扭头走了,路口停住,想了想,回了趟家。

家里黑洞洞的,苗靖不知道去哪还没回来,拧开灯,还是清清爽爽的一个家,茶几干净锃亮,洗手间他的袜子和内裤扔在两个盆里——老规矩,苗靖不洗他的贴身衣物,也不让他扔进洗衣机,必须手洗。

晚上八点半,手机有电话进来。

声音轻飘绵软:“哥,有空来接我一下吗?”

陈异盯着墙上时钟,皱眉:“在哪?”

“跟同事吃饭,喝了点酒,马上要散了。”苗靖报了个地址,在新开发区的一家湘菜馆,离市区挺远,这个点公交已经停运,附近出租车也少。

苗靖这几天去新公司入职。

苗靖只是外表冷清纤巧,骨子里丝毫没有伤春悲秋的文艺气质,还有些违和的金属酷感——她是工科女生,大学读的是机械工程学院,能进车间抡扳手,也能CAD画图建模,大学四年表现相当出色,毕业校招进了车企,成了一名汽车工程师,混迹在生产车间和数据试验厂。

藤城虽然是小地方,但经济还算不错,当地有锂电池产业,这几年车企纷纷转投新能源,藤城就有车企落户,某品牌的整车制造工厂和实验中心,生产线已经开始投产,苗靖看到新闻,投简历联系人事部,谈了薪资和岗位,顺利跳槽回藤城。

厂区地址偏僻,好在有班车接送到市区,苗靖进单位,办理入职手续,对接部门,汽车行业以男性为主,少有的女工程师,苗靖从飘逸裙装换成宽大的蓝白工装,高扎马尾,清丽之外有股罕见的干脆利落。

第一周是新员工培训和团体拓展活动,新厂区,入职的员工不少,有不少都是新招的应届毕业生,苗靖比他们大两岁,却一点也不显成熟,混迹在一群男生堆里,格外惹眼又受关照,下班后大家一起聚餐培养感情,苗靖也跟着去,和同事打成一片。

饭桌上也是男生多,零星几个女生,大家都是同龄人,聊得热火朝天,在座大都不是本地人,有人问及角落的苗靖,旁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她柔声说自己是Z省人,以前在藤城念过几年书,恰逢机会回来工作,再论起部门,苗靖在结构工程部,包厢有好几个同部门同专业的学弟,其中有个青愣的男生跳出来,也是Z省人,自我介绍自己叫卢正思,第一个拿到了苗靖的微信。

新同事初来都住公司宿舍,只有苗靖住市里,酒席将散,同伴说要送她回去,苗靖摆手,客气说有朋友来接。

一伙人走出餐馆大门,路边停着辆黑色凯迪拉克,车头倚着个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存在感十足,他低头抽烟,手指一弹,烟灰飘荡下闪出一点红色火光,听见声音,默默掀开眼皮一瞥,眼睛又冷又亮,直勾勾的盯着,闭着嘴不说话,烟雾在口腔里翻滚,仿佛下一瞬就有什么东西要张牙舞爪扑过来。

苗靖顿住脚步,目光直直望过去,唇角带笑,指尾勾着一缕碎发掠到耳后,笑盈盈说朋友来了,跟众人挥手,身姿妙曼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陈异早扔了烟头,一脚踩灭,发动车子等人。

苗靖自觉去了副驾,先扫一眼车内,空荡荡没有多余一点装饰,低头拉安全带,冷清声音中带了一丝丝不正经:“这车还挺符合你气质的。”

陈异挑眉,神TM洗浴之王,他只要一开这车,就算下工地,也有人揣测他刚从洗脚城出来。

“喝酒了?”

她脸颊有一点红晕,眼波也有点飘荡。

苗靖同时发话,从包里摸出一张湿纸巾:“车椅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