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见他们看着自己,摇了摇头,看向前方巍峨宫墙,轻声道:“虽山河太平,但仍有恶臭之虫。”
燕娇看向裴寂,只见他目光似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那宫墙,不知目光落在了多远的哪一处。
他的声音低沉,又如沉钟有力,似也没想让他们二人回应自己,裴寂道:“不过,那些士子写的酸臭诗,本王却看不上。”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见到了宫门,躬身施了一礼,请燕娇入宫。
燕娇点点头,同二人见礼,往宫门处行去,只突然想到裴寂的传言,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回过身道:“怀、怀安王,能、能否善、善待那、那些士、士子?”
裴寂是酷吏的手段,不会像益州官员那般重视文人,若闹大了,只怕那些士子讨不了好。
裴寂不意她回身,听得她此言,微微一怔,想到刚才这位殿下反复看着自己,心下便明白她听说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俯首应道:“殿下有命,怀安莫敢不从。”
燕娇也扯唇笑了一声,同他与魏北安摆手告别,心中却纳闷:裴寂封号为怀安王,怎的自称也是怀安?
***
京城,谢府。
月色高悬,看庭前花蕊含烟,听蝉声低声呢喃。
三牙屋窗下,谢央一袭白色道袍飞扬,发尾处的白色丝带随风而起起落落。
谢奇托着下巴,撅着嘴看着他家主子拨弄怀中的琵琶。
大抵是这琵琶音色尚好,谢央没再拨弄,而是轻压慢捻起来,声声响起,犹如仙乐,时而松脆如山间鸟鸣,时而爆破如金石之声。
仙乐奏起,重瓣春色碧桃琵琶借着月色而愈发显眼,弹奏之人更是濯濯如春月柳,恍若月下不老仙。
一曲终了,他心中甚是满意,看向谢奇道:“若世上可有比此音者,我又怎会全无兴致?”
谢奇抿着嘴,主子还记着怀安王的话呢!
他轻轻叹了一声,抬头望天:这世上弹琵琶的,有几人能比他主子弹得好?
不过他旋即想到怀安王护送太子回宫,上前同谢央道:“大人,怀安王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刺杀太子的?”
谢央淡笑一声,“老狐狸露了尾巴,不过,这位太子殿下,倒是命大得很。”
今日他们所在的地方叫雀台,祭神节的歌舞奏乐皆在这里,谢央和裴寂坐的位子便是留给王公贵族的雅座,他们身后坐着的正是余王等人。
他应余王邀约放天灯时,就看见了那位殿下,她似对那些天灯很感兴趣,那时他有一瞬觉得这位殿下要这么死了,倒也挺可惜的。
毕竟,这位殿下与那几位皇子不同,她有些小聪明,却不似那些人一般自以为是。
可无论是这位殿下出太平府,还是出了宫,都有人从宫中散出消息,他知此事,只作壁上观。
燕娇的死活,他并不在意。
只没想到裴寂会来,还护送她回宫,倒让她又逃了一回,可不是命大?
他不禁又想到,歌舞乐起之时,他觉无聊,眸光一转,就看到踏月楼那扇窗后的两个脑袋,看得虽不真切,但那位太子眼中的惊艳,他却看得格外清楚。
他眸光微闪,按着琵琶的手指微动,那样的眼神,是他很小的时候,初到京城时也流露过的,他不由垂首,摇头一笑。
怎的又想起了从前?
“这余王也太蠢笨了些,竟还真把杀手带在自己身边,真是蠢笨至极。”谢奇撇着嘴道。
谢央瞧了他一眼,轻笑道:“余王?他哪里算得上什么狐狸?”
真正的狐狸另有他人,且这只老狐狸不但不蠢,相反,他的野心更大着呢!
老狐狸得了太子行踪,又得知皇帝也出了宫,便想着一箭双雕。可惜,他人手不够,本想改变计划,却没想到裴寂会横插一脚,他自是谁也动不了了。
“啊?不是余王?”谢奇惊道。
谢央却不再言明,只拿过琵琶,转身进了屋去。
谢奇见他走了,心里跟猫抓了似的,只站在院中,懊恼地跺了跺脚,抱着剑斜斜倚在门边,睁着大大的眼睛。